兩人笑成了一團。
這天晚上,他們相擁躺在農家發霉的稻草床上,听著茅屋外的秋蟲呢喃,分享著彼此的體熱。
「我心里一直有個夢想。」朦朧中,紫染輕道。
「嗯?」
「我想要一個大院子,里面種滿紅花、郁金、靛藍、黃蘗……」她的聲音越來越輕、越來越輕,終于--她墜入夢里的大院子了。
聞著她身上的草藥香、听著她細細的呼吸聲,凌易忽然覺得錦衣玉食也不過如此。如果時間可以停駐,那他希望就停駐在這一刻。
「幸好,我沒傻得將妳這寶貝讓給顧家那個肥婆。」凌易湊過去在她的唇畔輕輕偷得一吻。
雖然他們的婚姻源自于他自私的欺騙,可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卻越來越慶幸自己當初的謊言了。如果不是那樁定親的謊言,他不可能得到如此珍貴的寶貝。
「染兒,我愛妳。」凌易在她耳畔輕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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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好眠,等凌易醒來時,已是日上三竿。秋日的陽光穿過牆壁上的裂縫,照在他光果的腳板上。
「染……」他微笑著,正想將身邊的可人兒擁入懷中,可伸出的手臂卻攬了個空。
人呢?
染兒去哪里了?
凌易坐在土炕上發呆,卻看見一雙半舊的布鞋端端正正的放在他的床頭邊。
一定是染兒留給他的!
凌易拿過布鞋,喜孜孜的往腳上一套,大小正合適,他踩在地上試走好幾步。
嗯,不錯,軟軟的很舒服,就連磨破的腳也不太覺得痛呢!
「咕咕咕……」一個嬌小人影追著一只雞從窗外跑過。
「染兒!」他推門急喊。
「客人是在叫我嗎?」嬌小人影轉過臉,濃眉大眼配著黑紅黑紅的臉蛋,原來是這屋子的女主人。
「不,我不是叫妳,我在找我的娘子,她不見了。」凌易有些著急。
「沒有不見啊!我看見她一大早就上山了。」
「一大早就上山了?怎麼不等我呢?」他忍不住埋怨。
「等你?呵呵……那不是連黃花菜都涼啦?」山里的人性格爽朗,這家的女主人也不例外。
凌易臉一紅。
「你的媳婦兒上山前還關照我殺只雞給你補補呢!」女主人揮揮手里的菜刀。
「補?」
「對啊!別看咱家這只公雞瘦,牠可強壯了,拿來給你補正適合。」看見他眉頭緊皺,她還以為他是在嫌棄她家的公雞瘦呢!
「哦~~」凌易一本正經的點點頭,心里則直嘀咕公雞強不強壯干他什麼事?「我娘子說了她要去山上的哪里嗎?」
「不就在山上嗎?」
「呃,她有說什麼時候回來嗎?」
「該回來的時候就會回來唄,總不至于在山上過夜吧!」
「可是……」濱易還想說些什麼,那只「強壯」的公雞已經跑開了。
女主人提著菜刀追上去,一邊跑一邊嘟囔著,「奇怪,看他的樣子不像很虛弱,怎麼行房的時候卻喊得像殺豬似的……」
「行--」行房?!凌易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噎死,由此可見昨晚他浸草藥時喊得有多驚天動地了!
真是丟人啊!
生怕她轉回來再說出什麼驚人之語,凌易趕緊離開。他想去找紫染,可是房山那麼大,他根本不知道上哪里找。
他守著進村的唯一道路,眼巴巴的望著入山的羊腸小徑,等啊等的,一直等到太陽都快下山了,才看見一個被背簍壓彎背的嬌小身影。
凌易三步並作兩步街上去,一把搶過她的背簍,那沉重的分量壓得他的手臂整個往下一沉。
「啊!怎麼是你?」紫染被嚇了一跳,發現來人是他後才放松下來。「妳上山時為什麼不叫醒我,難道我就這麼不值得妳信任嗎?」想到她有可能不信任自己,他有些受傷,「萬一妳在山上出事怎麼辦?如果……」
「是是是,明天我一定找你陪我上山。」紫染笑嘻嘻的。
他原本準備了一大堆說服她的話,沒想到居然這麼簡單就達到目的,一時倒有些傻眼,當下訕訕的說︰「哪怕我睡得再熟都要叫我,就算揪也要把我揪起來。」
「好,一定。」她從善如流。
「好--我們回家去。」他背起背簍,伸出一只手去牽她的小手。
「嗯。」紫染將小手放進他溫暖的大掌中。
相視一笑,兩人並肩往農舍走去。
夕陽西下,村子里炊煙四起。鄉間小路上,不時可見荷鋤歸來的農人,和放牧歸來的牧童……
竹笛聲里,凌易忽然有種錯覺,仿佛他倆也是生活在這恬靜山村里的一對平凡夫妻,正攜手走向屬于他們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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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為采集完原料就完事了,想不到這只是開頭,更繁復的工作還在後頭。
將采來的各種植物依品種揀開,這他還能理解,可夸張的是,居然連同一植物的根睫葉都要分開。
「不都一樣,為什麼要分開?」將葉子放進放睫的簸箕,又將葉子放進放根的簸箕,凌易終于忍不住提出抗議。
「怎麼會一樣呢?」她回道。
「難道同種植物還有差別嗎?」他好奇的問。
「當然有差別,就好比相思木,單用它的枝條,若加入石灰水,就是皮紙色;若用銅器做染具,就是淡棕色……」說起自己擅長的領域,紫染滔滔不絕的。
「沒想到這小小的染料也有這麼多學問。」凌易頗為驚訝。
「當然,染料的學問可多呢!鑽研一輩子也不一定鑽研得透。」她小小的得意了下。
「小生愚鈍,還請娘子繼續指教,小生一定洗耳恭听。」他學著唱戲里的書生行了一個大大的揖,逗得她咯咯嬌笑。
「指教是說不上啦!」紫染不吝指導,「爹研究得出的結論是,不僅同種植物的不同部位能染成截然不同的顏色,即使是同一部位也可能因為采摘時間的不同,而造成不同的染色效果。」
「這簡直是不可思議!」
「听起來確實有些不可思議,不過我們家染的色彩比別家染制的更純粹,就是因為我們采集原料時,都是分時段采摘的。」
「分時段采摘?」他不解。
「是啊!一般天色越早,制成的染料顏色就越偏綠,所以在某一時段里,我只采摘同一種材料,等過了時辰就不再采摘了,這樣就不會混淆時間,也更容易控制色澤。」
「可是這簍子里明明有很多種……」
「這種植物的采摘時間過了,不正代表另一種植物的采摘時間剛好開始?」見他一臉苦惱的樣子,她不禁失笑。
「啊!我還真是笨。」凌易拍拍自己的頭,恍然大悟。
「你不是笨,而是個人有個人的專精。爹在世的時候,常說隔行如隔山……」想起慘死的爹,紫染不禁有些黯然。
「爹他老人家雖然去世了,可是妳還有我呢!」看出她情緒低落,凌易抓住她的手,寬慰道。
「嗯,我還有你。」她點點頭,很快的振作起來。
他們嘴里說著話,手里干著活,不知不覺中,一大背簍的植物都被分揀完了。
「紫--」凌易才想說什麼,卻听見她的肚子發出一串饑鳴。
「我、我有些餓了。」自己的肚子叫個不停,紫染有些尷尬。在山上跑了一天,她早就饑腸轆轆了。
「那我們就……」
「客人,吃飯……」他的話被主人招呼的聲音打斷了。
「來了~~」兩人齊聲應道。
洗淨雙手,他們坐在屋里那張缺了一角的飯桌前。
「吃啊!是自家養的雞,炖了一天,可好吃哩!」女主人熱情招呼,還特地挑了塊雞夾進凌易的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