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夜之淚 第16頁

「後悔嫁給我嗎?」雖然早料到答案,季博陽還是想听她親口說。

「才不哩。」曾杏芙洋溢幸福地搖搖頭。

「那就好。」季博陽頓時百感叢生。

其實他根本不必多費周章。

現在的她,只須他勾勾手指頭,花言巧語幾句,便能教她心甘情願地把自己交付出來,先依計劃誘她私奔,再始亂終棄把她一腳踢開,就算她沒烈性到自殺而使曾大富痛苦一輩子,這樣的丑聞也夠令人頭大,壞了他的政治生涯,屆時看他那張老臉要往哪兒擱。

可是現在卻……季博陽心里竊嘆。

罷矣罷矣,婚都結了,他想那麼多也無濟于事,計劃是死的,人卻是活的,反正只要終極目標不變,作戰過程稍稍更改一下並非不可,羅敷有夫而紅杏出牆,或者他到處拈花惹草,同樣會讓曾老頭難堪。

「又痛了嗎?」曾杏芙問。他今天好奇怪喔,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我真該死!」

「怎……麼啦?」曾杏芙被他突來的一喝嚇到。

「雖然你我皆是不愛鋪張的個性,且結婚本來就只是我們二人的事,但如此重大的決議,我卻忘了先征求伯父伯母的同意,倘若他們反對我們的婚事,該怎麼辦?」制造他們父女倆的嫌隙亦是季博陽的復仇計劃之一。

「對呀!」老天,她被愛情沖昏頭了,居然也忘了家里尚有大人在,這……「我爸媽向來疼我,他們必會全力支持我的選擇,再說他們那麼欣賞你,高興我找到一個好丈夫都來不及了,哪還會有理由反對?」

未遭過風吹雨打的溫室小花,想法果然單純樂觀。

「可是我只是個畫漫畫的,前途仍是未知數,也無法提供你像伯父伯母提供你的那種富裕環境,你跟著我會吃苦……」季博陽面有悒色。

「我不怕吃苦。」女人為愛的犧牲奉獻,有時連她們自己也會感到驚訝。

季博陽先是釋懷一喜,接著又是一憂。「可是你乃政要之女,我沒身份沒地位的,太委屈你了。」

「不!不委屈。」曾杏芙月兌口而出。「你明明知道我討厭那些包袱,我只做個平凡人,過著平凡的日子。」

「可是我是孤兒耶。」

「換個角度想,我不用伺候公婆啊。」想不到他灑月兌疏狂的外表下,竟是如此的自卑。曾杏芙握著那雙藝術家的大手,好想把愛和憐惜一股腦兒都給他,讓他明白他並不孤獨。

「可是我們門不當,戶不對,就算你無所謂,伯父伯母不見得不介意。」季博陽仍然郁郁不樂。

「這你就放一百二十個心了,爸媽思想開通,不會有什麼門第之見啦。」扯了大半天的「可是」,原來他擔心的是這個呀。

「可是……」

「別再可是?,我們現在就回去告訴他們這個好消息,我包管你剛剛的顧慮全是多余。」曾杏芙很有把握地保證。

季博陽的顧慮沒有一項是多余。

沒錯,曾姓夫婦是滿欣賞這位才貌出眾的青年,人家好好的肚子平白捱了一刀,他倆確實難辭其咎,且兩小無猜嘛,誰沒有年少輕狂的時候呢?談談小戀愛做為日後的美好回憶也不為過,但真要論及婚嫁,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尤其當你有現成的大顆美鑽可撿的時候,為何要去挑一塊璞玉?放眼政壇商界,多的是對他有利用價值的第二代才俊,排隊等著娶他美麗的女兒,未來若是他想參選總統,一個漫畫家能有多少助力,這種現實的問題他怎能不考量。

何況小家伙瞞著二老私下就把親給定了,這簡直是太太太太太不像話啦。

「你們……你們……」曾大富乍聞之初,一口氣差點換不過來。

「這……婚姻乃終身大事,你們倆怎能當成兒戲呢?」曾母也揉著發疼的太陽穴。

「就是啊!我曾大富是什麼樣的響?大人物,唯一的寶貝女兒的終身大事,豈能如此草率從事?」曾大富沒沖上去將季博陽一棍敲死,已算是非常克制了。

「我們是認真的。」季博陽和曾杏芙被這些怒焰擊退,反而很有默契地手牽手,然後相視一笑,為彼此打氣。

「相信我,你只是一時糊涂。」曾母拉著女兒的手。

「不,我考慮得很清楚。」曾杏芙語氣透露著堅決。

「什麼?」曾大富急壞了,以至于肝火直線上升。「你大學還沒畢業,你倆認識也才多久?不知情的人還道我曾某人的女兒是不是被人怎麼樣了,才不得不趕快成婚……」猝地忖及有那個可能,他不禁一把揪住這陡然冒出來的女婿。「你這混小子是不是……把我女兒怎麼了?」

說來說去,他是怕面子掛不住。

「我保證你的女兒完好如初,不信你可以找人檢查。」季博陽舉手投降。

「爸爸!」曾杏芙聞言羞地猛跺腳。

「知人知面不知心,誰曉得他是不是想藉著你來攀龍附鳳,圖謀權貴。」曾大富嫌惡地撇撇嘴。

「曾伯父,你可以侮辱我的人格,但請你不要侮辱我對令千金的愛。」季博陽這下不高興了。

「你爸爸的意思是覺得你還年輕,將來的看法想法都會和現在不一樣,我們不希望你後悔。」曾母忙出面化解戾氛。

「不會的,我絕不會後悔,我愛博陽的心意永遠不會變。」曾杏芙蹙眉央請媽媽為她說幾句好話。「況且結婚是我們兩人的事,何必管別人怎麼說。」

她萬萬沒料到她現在辯駁的話,幾乎全是季博陽當初灌輸給她的觀念。

這自然也是他的策略之一。

「人言可畏呀,你爸爸的身份地位不容許他有丁點丑聞啊。」女兒實在太天了。曾母搖頭嘆息。

「我和心愛的人結婚怎能算是丑聞呢?」曾杏芙又惱又急。

博陽說得對,她的父母確實是有門第之見,且還相當相當的重。

「呃……這……你還差一年就畢業,何不等拿到大學文憑嘛,是不?」曾母自知說錯話,只好自己找台階下。

「我結了婚一樣可以去上學。」曾杏芙采取「兵來將擋」的應對政策。

「你……」曾大富又上火了。

曾母拉拉他,此刻還是媽媽出場比較適合。「依你的身份地位,你不怕同學們背後閑言閑語嗎?」

「我說了不在乎嘛。」曾杏芙討厭爸媽一直強調什麼「身份地位」的,讓人听了只會笑話他們曾家的人勢利。「大不了……大不了我不去上學了。」

反正她對學校也沒啥好眷戀。

「不行!」季博陽搶在曾姓夫婦之前發作。「你怎能不去上課,你媽媽說得對,差一年就畢業了,說什麼也要把文憑拿到。」

「博陽……」曾杏芙怔怔地眨著眼。

曾父曾母也很訝異他的胳臂會向他們彎,不過他接下來的舉動更教他倆咋舌,因為他竟然撲跪在他們的腳邊。

「我曉得以我的身份地位是配不上芙兒,但我們是真心相愛,請伯父伯母成全。」他辭情洋溢地教人動容。

「你有自知之明就好。」曾大富撇開老臉,視若無睹。「爸,媽,我從未求過你們任何事,可這一回,我拜托你們,成全我們吧。」曾杏芙也跟著下跪。

男兒膝下有黃金,為了要他們答應,個性倨傲的季博陽不惜跪下;而自小到大一向逆來順受的乖巧女兒,是第一次這麼堅持己見,忤逆他們的意思。母女連心,曾母當即亂了手腳。

「這……這……」她只好要老公申援。「老爺子呀,你也說幾句話!」

「爸爸……」知道媽心軟了,曾杏芙于是轉向曾大富求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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