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夜之淚 第24頁

「芙芙……」曾母沒料到女兒會這麼死心眼,更沒料到女兒會愛得這麼深。

「這樣破壞我們,對你們有什麼好處?」曾杏芙泣下沾襟,聲聲哭訴。

「你誤會了,你媽媽和我不是……」曾大富試著讓女兒平靜下來。

「呃……」曾杏芙驀地憶起夫君曾經向她述過的許多事,她不禁恍然大悟。「莫非這一切……均與博陽的爸媽出的那場車禍有關?」

「你怎會知道那件事?」曾大富和妻子相顧失色,月兌口而出,不料他們這一問等于是不打自招。

「果然……博陽的爸媽真的是你們撞死的?!」曾杏芙頓時氣餒。虧她起先還抱著一絲絲企盼,企盼這全是誤會,那麼她和博陽就不用一輩子籠罩在雙親仇恨的陰影下……

「不……這……我……那場車禍純粹是個意外呀!。」曾大富嘗到啞巴吃黃蓮的窘迫。

但是曾杏芙一個字也裝不進去,只自顧自地喃喃自棄。「我真差勁,博陽對我那麼情深意重又那麼推心置月復,我居然還在這听你們惡意中傷他的謠言,我實在是……」

「乖女兒,我們並沒……」曾母顫著唇,不懂為何事隔多年了,這個夢魔會忽然蹦出來騷擾他們的清靜?

「我不要听!」曾杏芙捂住耳朵。「博陽都能盡釋前嫌不計較,你們為什麼還毫無悔意要苦苦相逼呢?」

「芙芙……」看來季博陽比他倆想像的還厲害,曾姓夫婦這會兒才明白女兒早遭人徹底洗腦。

「別再說了,我一直是那麼崇拜你們,你們卻……」父母完美的形象逐漸在心目中碎成一塊一塊的瓦礫,曾杏芙黯然神傷。「真是太令我失望了。」

這話重得猶若一記千斤錘,冰冷無情地敲向曾姓夫婦的心。

辛勤養兒育女竟落得如此殘酷的回饋,曾母當下掉淚,曾大富則是五內俱焚,一時氣不過來,胸腔接著一揪,整個人倏如風中枯葉般栽下。

「嗄……老爺子!?」丈夫的身體一向健明,平常連個小靶冒也很少得,而今說倒就倒,曾母不禁大驚失容。

「爸!」曾杏芙也跟著撲上前來扶他。

「嗚……」曾大富捧著心口,痛得蜷縮在地。

「你別嚇我呀爸……我知道錯了,我不該說那些話,對不起……爸……」曾杏芙悔不當初,頰上撒著兩汪淚海。

「怎麼啦?」守在屋外偷听好半天的季博陽,見時機差不多了,逐假意剛剛才到家地推門進來。

「爸爸他……我不是……怎麼辦……」曾杏芙儼然溺水時看到了一塊浮水,連忙語無倫次地抓著他求救。

「別慌,我馬上開車送他去醫院。」季博陽說著便把曾大富打橫抱起。

曾母此刻早已亂了手腳,哪還管對方是不是一心想要折磨他們全家復仇的人,當即尾隨女婿往車上跑。

好不容易才將內疚自責的曾杏芙和全無主張的曾母哄去休息,季博陽隔著玻璃窗笑看加護病房中的曾大富。

經過院方十多個小時的手術急救,和三天的術後觀察,情況已逐趨穩定的他目前正呈半昏迷狀態攤平,病懨懨地仍須靠氧氣罩幫助呼吸,身上還吊了許多點滴管,蒼白死灰的容貌全無往昔的趾高氣昂,除了住的是特級套房外,他看上去和那些排隊等空病床的平凡老人並沒啥不同。

「你做夢也想不到會有今天吧?」季博陽冷冷地嗤著鼻。

趁視在四下無人,去拔掉他的氧氣罩吧!

季博陽伸手探向門把,曾杏芙的天使笑靨卻忽然浮現腦海,那清純的笑聲如同天籟般貫穿他的耳膜,瞬間掃淨他所有的邪念,他不禁猶豫了。

「該死!」他有些懊惱自己的不成大器,眼看處心積慮的復仇大業就差這臨門一腳,他竟在最重要的一刻退縮,他真是沒出息!

泄忿地踹了門一下,他拂袖打算先找個地方靜一靜,不測卻見到他最不希望見到的人。

他蹙眉愕視對方同樣震懾的雙眸。「你……怎麼會在這兒?」

為了防止媒體闖入騷擾病患,外面明明有好幾個警衛站崗,照說她不該通得過那層層把關呀。

「我听新聞說曾大富心髒病突發住院,我想……或許我可以來這兒踫踫運氣,剛好我有朋友是這里的醫生,所以我就拜托她……」季銀芽邊走進來邊說,不爭氣的淚水亦跟著邊流。

「回去!」季博陽斥出逐客令。他不要大姐瞧到他如此猙獰的一面。

「要就咱們一塊兒回去。」季銀芽堅定地拉著他。「你你最近家也不回,大哥大也不通,又完全找不到人影,我們姐妹三人有多擔心?」

「我……」他就是不想讓她們找到,才把大哥大的號碼換掉的。

「我從報上得知你結婚的消息後,好幾次都想到曾家去問看看,但我怕會造成你什麼困擾,也就忍著等你主動聯絡,可是……」季銀芽神色一斂,指著加護病房中的虛弱老人劈問︰「這難道是你最近一直在忙的事?」

「我只是做我該做的事。」季博陽肅煞地抿緊唇。

「該做的事?」季銀芽義正辭嚴。「你以為你要了曾大富的命,爸媽就會高興?就會活過來?連一只蟑螂都不忍殺生的爸媽,會是這種有仇報仇、有怨報怨的人嗎?」

「不然你要我怎麼樣?」季博陽痛心疾首地質問。「你的婚禮,惜楓和襄雪的畢業典禮,以及未來她倆結婚或是其他各式的特殊場合中,爸媽都不能到席為你們祝福,這是為什麼?」

不待她的答案,他已接著咆出怒嘯。「因為曾大富的酒後肇禍,毀了咱們好好的一個甜蜜家庭,但他卻可以逍遙法外,絲毫不受良心的譴責,而我們卻要忍受失親之痛,你叫我怎麼原諒他?」

「起碼你該原諒你自己呀。」季銀芽柔聲道出他的心結。「爸媽車禍的事不是你的錯呀,你為何總是這麼為難自己呢?」

「我……」此番勸慰大姐不是今天才說過,可他無法不將那個沉重的過失負在肩頭,他忘不了是他的催促導致父母分心。「不要對我太好,你們的體貼只會增加我的罪惡感。」

「博陽……」季銀芽輕撫他那忿忿不平的愀容。

「不要踫我!」季博陽倉皇避開。「我如今一身血腥齷齪,別讓我沾污了你的手。」

老天爺啊,倘若這世上果真有地獄,那就讓他一人去吧。

「不要這樣呀博陽……」季銀芽再也耐不住地抱著他號啕。「你一直是我最可愛善良的弟弟,是惜楓和襄雪心目中最溫柔雅量的好哥哥,你快變回你原來的樣子,快呀……」「變不回來了,當曾大富在我面前炫耀他們一家和樂那時,就已經變不回來了。」季博陽搖搖頭。

「只要你願意,沒有什麼不可以的。」季銀芽希望她的央求能趕走住在他心里的魔鬼。「你瞧曾大富現在躺的跟死人似地,能不能喘過那口氣,尚是個未知數。這些懲罰教訓夠他受了,因此放了他吧,放了這件事吧,讓我們回家重新過日子好不好?」

「我……」季博陽正欲發話,不遠處傳來的低微幽咽聲吸引了二人注意。

只見曾杏芙面如土色,兩彎青黛在眉心處打了個死結,互疊的雙手緊緊地捂住嘴,以免她隨時會尖叫大哭出來。

「該死!」他剛剛只顧著和姐姐講話,居然沒留心附近還有第三者。她何時站在那兒的?那些交談內容她又听到了多少?

「我不是有意要……我只是睡不著,想找你陪我,我……對不起……」大顆大顆的淚滴伴著她失措的解釋滑過失血的粉頰,她驀地覺得自己好蠢好蠢,包括對他的感情,還有對她心愛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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