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丈夫 第4頁

「你放心,好人會有好報的。」他意味深長地瞅著她。

等他回國,他會盡其所能地來報答她。

「好報?」她做事單憑心安理得,未曾想到那麼遠,倒是他眼前的注視令她赧顏。「你肯听我發發牢騷,我已經很高興了。」

康德一徑兒地笑,兩人很有默契地放松靜坐,只是听著風,聞著隨同飄來的鄉野氣息,任由韶光自指間流逝。

有好一會兒,他才起身道別。「不耽誤你忙了,後會有期。」

「等等。」徐培茜冥思片刻後喚住他。「你接下來有何打算?」

「走一步是一步吧。」他不在乎地聳著肩,反正船到橋頭自然直,先到飯店找回行李再說。

「你要回家嗎?」語一出,她就巴不得咬掉多話的舌頭,她明知他是四處流浪的孤兒,哪來的家好回嘛。

「不要。」他考慮都不必便搖著頭。現階段回國是決計不可能,至于飯店,他得節省一點,不能再回去住了。

「那……」她靦腆地看著他問。「你想不想找工作?」

第二章

將花的種籽均勻地撒于育苗箱的培養土上,再依不同的需要給予不同的濕度,然後整齊地排上架,今天的工作算是暫告一段落。

徐培茜滿意地笑了笑,正挺直腰想好好地伸展一下筋骨,便听到母親尖八度的斥聲從溫室外刮進來。

「那個死查某嬰那是給我避到哪去啦?」徐母宛然沖鋒殺陣的前鋒,舞著雞毛撢子,兩腳跨與肩齊地堵在門庭,操著流利的台語大發響雷,後面則尾隨著一群湊熱鬧的鄰里鄉親。

「媽我……」該來的總是會來,雖說早有心理準備,徐培茜仍是驚慌失措。為免傷及無辜,趁媽尚未看到康德前,她快手將他推到花架後。

「呃……」康德如墜煙海,完全搞不清楚狀況,只好抱著還拿在手里的花盆靜觀其變。

「你這夭壽仔唷——我就知道你在外面給我亂來!」徐母那一副精明樣的臉正氣得發抖。「你為何不多學學你妹妹?你瞧她多乖、多听話又多上進,你想她那麼辛苦去上演員訓練班是做什麼?」

「我……」徐培茜真的不知該怎麼做。

其實從名字看來,她就該死心,她的名字是賠錢的諧音,而「青霞」二字就含有媽的許多期許,期許妹妹像電影紅星林青霞般光芒萬丈。所以自有記憶起,不管她再怎麼努力,都討不了媽歡心。

「還不是為了哪天能光宗耀祖當大明星,以給咱們好日子過嘛,你听到她有一句怨嘆沒?」徐母根本無意叫她發表言論,兀自晃著兩只肥手搶白。

「她……」徐培茜盯著指在鼻尖上的雞毛撢子。

「哪像你?不過是靠你養一下家,你就跩啦?居然敢把野男人帶回家來丟人現眼?」連珠炮的數落與叨念令人沒有半點兒插嘴的余地,徐母接著夸張地捶胸頓足。「我怎麼那麼歹命?你要我如何向你死去的阿爸交代?」

「我沒有……」此控訴太大了,她可擔當不起啊!

「沒有?」徐母怒火中燒,雞毛撢子上的藤條已舉到預備位置。「啊現在全村人都曉得我的大女兒不要臉,和流氓搞七捻三,而且那家伙還渾身是血地找到家里來要人。」

「不是啦,媽……」知道鄰居太太熱心的厲害了吧。阿康只是鼻青臉腫、綁了幾處繃帶,滿天飛的謠言傳至媽的耳里就成了那樣,到了明天,她怕不已是黑社會的地下情婦嘍。

听到這兒,康德總算了解他竟是整件事的導火線。才在衡量自己該不該露面時,徐母的藤條已不留情地揮出。

「還說不是?」她怒氣沖沖,下手絲毫沒有遲疑。「我今天非要把你打死,省得給厝邊笑咱們沒家教!」

「哎呀……媽……」隨著鞭笞的落下,徐培茜發出哀呼,吃痛的身體忍不住縮來縮去。

「你以後敢不敢再說謊?敢不敢?」徐母邊打邊罵。

這種全武行的場面和對話,幾乎是二三天就會上演一次,圍觀的鄰人早就屢見不鮮,但康德長那麼大尚是初次踫到,整個人都傻了,好半響才回過神來。

「住手!」他箭步護在徐培茜的跟前,翻手抓住徐母再次揚起的藤條,並沉聲喝止;嗓音不大,卻有著使人不得不服的威嚴。

「嘩——」眾人包括徐培茜在內,均為他倒抽一口氣。

誰人不知徐母在發飆時要閃遠一些,否則她屆時會一塊揍,現場就有不少人曾吃過虧。

「阿康,不要!」徐培茜擔心他遭牽累,于是恐懼地想要推開他。

明白她頰上、臂上的瘀青是怎麼來,而在她身上或許還有更多更多時,康德便有道不盡的心疼,說什麼都不願讓她繼續受罪。

他依舊穩如泰山地直視徐母。「有話為什麼不好好講?」

「你哪棵蔥呀你?」想不到有人敢管閑事,徐母驚疑之際,口吻非常不遜地瞄著這座忽然冒出的牆。

旋即發覺她把頸子仰到最大角度,仍瞥不到對方的面龐,不禁惶畏地松掉雞毛撢子,中年發福的軀體連連退了好幾步。「嗄?」

「我不是流氓,你女兒也沒和我搞七捻三。」康德的態度從容不迫。

「好哇,原來就是你!」好不容易望到他的臉,徐母強做鎮定狀,腳卻不听使喚又退了兩步。

雖然他受傷的容貌頗為嚇人,不過真正令她害怕的是他炯炯有神的目光,亮得教她猛眨眼避開。

「伯母,你好。」康德彬彬有禮地微笑。

瞄瞄一旁看好戲的鄰居,再思及適才的窩囊,徐母大感顏面掃地,這火氣跟著又沖上頂。

「好你的頭啦,我在教小孩關你啥屁事?」她忿然咆哮,向前試著用力抽仍抽不回被他握住的雞毛撢子,氣就更旺。「我警告你喔,你再不滾一邊,小心我連你一起打。」

所有的視線一致移至康德的身上,越靠越過來的大伙皆屏息以待,瞧他要如何逢凶化吉?

「甭管我,你快走。」徐培茜更是猛扯他的衣角乞求。媽是說到做到,他才出院,可別等會兒又得趕去掛急診。

康德投予要她放心的眼神,再轉向徐母做簡單的自我介紹,那慢條斯理的模樣,似乎並不當周圍的劍拔弩張是一碼事。「我叫阿康,是新來的工人。」

「阿康……」徐培茜張口結舌。給他工作這事兒,她正愁不曉得怎麼向媽談起,如今他貿然講出來也罷。

「新來的……工人?!」徐母揪著紋得細細的柳眉,歪著身子朝他後面的女兒怪叫。

「他……」徐培茜嘴才張,徐母已又發難。

「你現在翅膀長硬啦,可以私自做決定了啊?工人要請就請?」徐母索性放棄搶雞毛撢子的念頭,她再度退到安全距離,伸臂指著徐培茜吼斥。「你眼里有沒有我這個老母?這家是你作主還是我作主?」

「到底‘又’怎麼啦?」一長相與徐培茜酷似、但多了幾分艷麗的時髦女子,撥開人群大搖大擺走了進來,滿臉盡是不屑。

「不是呀,青霞,」徐母立刻軟著語詞,拉著她的手,想尋得她的支持。「你來評評理,你姐姐她……」

聒噪的聲浪猝地在她的瞪視下住了嘴,徐母訥訥的神色仿佛做錯事的小孩。

「嗯?」婀娜地撥著大卷染紅的長發,徐青霞接著斜睨那些觀眾,趕人的意思相當明顯。

「我……突然想到還有事,我先走啦。」鄰長馬上說。

「哎呀,都這麼晚啦,我該回家做飯了,免得我老公下班回來餓肚子。」隔壁的王太太隨後喊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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