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純模著被小翠打痛的額頭,從角落爬向鏡子,仔細地審凝鏡里的自己。
她的動作引起小翠的捧月復哄笑。「你這個白痴,還真跑去照鏡子……」
純純期盼祥哥哥快出現,他平常再怎麼凶亦不曾像小翠那般,根本不把她當人看。眨著眼瞼不讓淚掉下來,她又爬回原位眥著小翠。
「瞪什麼瞪?」小翠拿吃剩的香蕉皮丟她。「再瞪小心我把你眼楮挖出來。」
純純桀騖不馴地吸著鼻子,小翠笑里藏刀。「再瞪你的祥哥哥也不會理你,告訴你,他和夢蓮就要結婚啦!你呀,癩蝦蟆想吃天鵝肉,一邊涼快去啊!」
「你騙我!」純純錯愕,祥哥哥不是說只要她湊齊五十個人贊成,他倆就能結成夫妻嗎?她這些天有空就到處問家中的每一位,還要大家簽名以證明她不是吹牛……今天早上去他房間就是要拿給他看,只是臨時對水床好奇才……
「我騙你干什麼,你剛剛在陽台也看到他倆親熱地走進大廳,今天她來就是要商量婚事。」小翠編著自個兒的遐想。
「你亂說!」純純蹙額。
「信不信隨你,反正少爺不會跟你結婚啦,你更不應該阻礙少爺的幸福,他根本從來沒有喜歡過你。」小翠洋洋得意,仿佛新娘就是她。
「你……你……」可是她從看到他的第一眼時就想跟他結婚呀,純純絞著手指頭。
「你什麼你,你不服氣又能怎麼樣?死掉爸媽、沒人要的小孩妄想當少女乃女乃叫我伺候你?哼,門都沒有!」小翠不留口德地損著純純。
「你說誰死掉爸媽?你說誰是沒有人要的小孩?」純純身子往上一跳便站了起來。
「干什麼?你爸媽死掉、沒人要你又不是我的錯!你眼張那麼大做啥?」小翠駭懼地翻下床。
「我爸媽才沒死——」純純獅吼。
「呵!誰像你那麼‘假仙’故做憐憫狀,說什麼‘爸爸睡著了’……哈!笑死人了,死就是死——笨蛋!」小翠誚諷她。
要問小翠為何曉得這些事……喈!別忘了佣僕間就是靠傳遞主人的秘密來聯絡感情!交游廣闊的,甚至可藉由同一管道听到另一家主子的妙聞。
「沒有!我爸爸沒有死!」純純原地亂跳。
「死啦,不信你問少爺。」小翠存心刺激她。
「沒有!」純純怒不可遏地往小翠撲去。
「你想吃我?」小翠是惡人無膽,眼見情勢不對,猝地破門而出,邊跑邊摔跤還邊慘叫。「救人啊!野人要吃人哪!快來人救命呀——」
***
大廳里,鎂光燈閃爍不絕,照相機按快門的聲音此僕彼起,專業攝影師或立或蹲地獵取最佳鏡頭。
龍紹祥卻非最佳男主角,由于記者老愛圍著他和夢蓮的戀情打轉,使他逐漸露出的不耐且愈來愈扎眼,以至于他的公關經理楊綿綿不住地用在桌下的膝蓋撞他,他白了楊綿綿一個衛生眼,後者無辜地向他抬抬肩膀混過。
和他興趣缺缺、慢半拍的吭腔相比,夢蓮的談笑聲就顯示津津有味多了——
「這麼說兩位的喜酒就快羅?」記者問。
「是呀!祥——」夢蓮不愧是一流的演技紅星,擺個新嫁娘的赧怯貌都要先選好角度,做好手腳的正確位置。
無聊、無聊!真的(請加「無限」次方)有夠無聊!莫怪乎連麟都要溜,省得受他牽累。龍紹祥杜口飲著咖啡,才不到一小時,他已經「有點」懷念純純的真和純!
其實他自己也知不止「有點」,實際他的腦里穿梭的俱是她動人的一顰一笑,紊亂的心思早就飄到她的身上,他憂心她會不會吵鬧、有沒有乖巧地看書、是不是因為沒他陪著而撇著嘴……
「龍大導演?」記者喚了他好幾聲。
「祥?你說啊?」夢蓮面子有點掛不住地推推他的手。
「龍先生?記者在等著你也!」楊綿綿桌下的腳在踢他。
「嗯!喔,嗯。」他漫不經心地應了毫無意旨的單音。
旁人卻誤認為他是默許,跟著笑不攏嘴的夢蓮喜從天降接受記者的道賀,她等他點頭等了好久,總算皇天不負苦心人,她終于熬出頭了。之後的訪問簡直變成記者詢問夢蓮有關婚禮的日期、地點、請哪些人、去哪度蜜月、婚後繼續拍片或洗盡鉛華……等芝麻綠豆的小事。
楊綿綿則是驚疑,她認識龍紹祥不是一、兩天了,兩人亦師亦友,她不太置信他這只閑雲野鶴肯棲息在固定的枝頭上。「龍先生,記者問的是你和夢蓮的婚事哦!」
「哼!」龍紹祥無暇戀棧,他甚而懶得分神听他們的討論和楊綿綿的提示,砰地放下咖啡,他打算離開,小翠驚天動地的呼救聲從樓上傳到樓下。
「救人啊!野人要吃人哪!快來人救命呀——」小翠跌跌撞撞地如個球由樓梯滾到他的腳前。「祥少爺救命呀!她……要殺人……」
「發生什麼事?」龍紹祥慌喝,如果他沒有記錯,是這個女孩在房里與純純做伴!
「她……」小翠短指一抬,卷發散披的純純恰好站在樓梯的頂階,小翠驀然匍匐躲到他的腿後打哆嗦。
記者眼明手快立刻拿著相機猛拍,純純尚未由父親死亡和龍紹祥不要她的噩耗穩定下來,偏又踫上從沒見過的鎂光燈閃光,一個驚亂,她自樓上滑跌落地。
***
龍紹祥魂不守舍地坐在床邊,雙肘靠在床沿,兩掌將純純柔弱的縴手包合抵于他長著青渣的下巴,靜臥的她顯得多麼惹人疼憐哪!
「喔!我心愛的小精靈……」只因他一時的疏忽而折了翼,幸虧她摔下來的時候他接住她,所以僅是輕微的腦震蕩和一些烏青,否則他……
為了她,他大發雷霆,辭退了小翠,怒責了記者,扯掉了底片,還一反彬彬有禮的形象,把來訪的一行人掃地轟出門,即使次日以「龍屋藏嬌」登上了頭條他也不在乎,他在乎的是文上提及到捕獲他心的神秘美少女曝光,果如他所料,馬上引來成批的記者和狗仔隊。
現今細思他才發覺,連龍爸龍媽都是經過冗長的時間錘煉,而純純卻能在看一眼之後就不曾把他和麟誤認!
只有在他面前她會笑個不停,而當她自樓梯上面往前栽的那一瞬間,她也栽進了他的生命里,他霎時明白在無意中她的開朗早已敞亮他封鎖的心,在未來的旅程,他不能沒有她的同行……
「祥哥哥!」純純徐徐掀起黑翹的眼睫。
「你怎麼樣?哪里不舒服?會不會渴?肚子餓嗎?想吃什麼?」龍紹祥連珠炮的問了一串。
純純悠悠地握住他的手,希望他的溫暖能給她些微的力量。「我爸爸不是睡著,他死了對嗎?」
「誰……告訴你的?」龍紹祥忡忡然。
「我是沒人要的小孩對不對?」純純稚嗲的嗓音滿是無助。
「誰敢說這話,我要把他剁碎喂豬!」龍媽扭著旗袍里的小蠻腰,襆進室。
龍爸尾隨來到純純的床邊。「有龍爸、龍媽疼你,你還嫌呀?」
「爸!媽!」龍紹祥感謝父母的支援,剛才的他居然失去冷靜;連往昔最拿手的哄人功夫亦銹到使不出個一招半式!
「傻丫頭,讓龍媽抱抱。」龍媽笑吟吟地在她面前張開臂。
「媽媽!」純純小臉一皺,兩眼一眨,淚雨簌簌迎向龍媽的懷里。
就在這一刻,龍媽決定了,她拖著龍紹祥到角落私語。「報紙上雖沒指名道出純純的存在,那只是媒體還查不到她的底細,可是難保將來沒事兒,而今天會發生這樁意外,你有很大的責任,況且你倆從很早以前便一直同房,你有沒有考慮佣人會怎麼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