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她神色凜然,吳全心中竟莫名的信她幾分。
只是,這次上雪劍門總壇是因中原門派與之一向處的不睦,積有太多糾紛,無論信或不信,這一戰已勢不可免。
吳全沉聲一應。
「信不信你那不重要,老夫只勸你別作困獸之斗,湖邊所有大小舟船全讓我們搶了來,湖岸邊還有賀門主領著眾家兄弟護著,你那些堂口的人是進不來了,你還是乖乖投降,省得我們白費功夫。」「那怎麼行?干什麼我們要向你們這些狗賊投降?」雪劍門門眾突地一陣呼號,意氣不滿。
人聲呼喝中,水輕煙眼目精亮的凝心想了一陣。
她忽地嘆了口氣,向領頭的吳全說道︰
「吳老先生,本門與中原諸派十年來積下的怨仇實在多不細數,可如此來跟我為難那又是何必?你死我傷,誰討得了好?」
吳全聞言,心中暗想也是。可一旁有人不服,搶口便罵了起來︰
「管誰好?你門下弟子殺了我家兄弟,難道就此算過?難道你這妖女是武林盟主,大家都要賣你面子不可?」此語一出,除了水輕煙的門眾,其余齊聲高嘩。
水輕煙怒眉而視。
「那你待如何?若我是武林盟主你便听我嗎?」
那人怔了怔,隨即又道︰
「要是你這妖女能打死場中所有高手,這武林盟主給你當,這大仇大恨我們也不報了!要不,你就拿命來賠!」眾人見她不過一名縴縴弱女,並不以為她有多麼厲害。
「請賜教。」水輕煙冷聲一句,抽出腰間軟劍,微一運勁,劍身立時輕顫發鳴,顯然是小有其功。殿上頓時鴉雀無聲,沒人說話。
「老夫來領教領教。」吳全沉著運氣,渾身格格爆響。
「師父……」
他身邊一名年少弟子忽然湊嘴在他耳邊不知說了些什麼,只見吳全虎目一亮,膚骨霎時松放,轉臉朝向雲飛說道︰
「原來這位是白詩海的高徒!那好,十年前看過了英雄嶺那場比試,老夫便對這白面書生欽慕得很啊!今天讓白詩海的徒弟奪得武林盟主的寶位那是再適當不過了!」他說的仿若此時便是八月十五的英雄大會一般。
原來沒有人注意的向雲飛目光一直在水輕煙身上打轉,心里一直在想該如何過去跟她說話,卻沒料到這時竟讓人點名出來,且仍是要他跟水輕煙生死相搏!
向雲飛心中一驚,張口欲言,可心里一著急,更是什麼都說不出來。
吳全見他沒有反對,當他是應許了。
「小兄弟,只要你敗下這妖女,老夫便力挺你當武林盟主!」
吳全一聲高喊,全場一片喝彩。
向雲飛踉蹌幾步,讓吳全推出人群,眾目睽睽之下,只見人人向他高聲歡呼,滿口喊著︰「殺!殺!殺!」眼神已見瘋狂。
殺?哪能殺?他們要他殺的是誰?是他疼在心里的姑娘、是與自己兩心相傾的女子。她是誰?她是他要一生讓她歡一喜開心、捧在手心上的妻子啊!
可這情勢,又教自己該怎麼應付才是?
「小兄弟,你是要用自己手上的劍,還是要老夫借你一把?」
「我手上的……劍?」向雲飛微愕,緩緩舉起右臂,這才想起竹芽兒那柄短劍仍在自己身邊。
「公子爺!」竹芽兒忽然朝前一站。「你真要殺小姐嗎?」
「我……」向雲飛嚅唇無聲。
忽地一聲軟劍吟嗡,水輕煙足下一蹬,清聲喊道︰
「接招!」
「輕煙……?」向雲飛倏然睜目,來劍太快,他本能的舉劍還手……
大殿上,那一聲快似一聲的兵刃相交,似是能劃破這如墨之夜一般,敲打成一串串叮鈴樂曲。隨著他與她的輕波步履,漫天飛散在紅火燒天似的殿堂之中。
手中輕靈活巧的短劍愈使愈快,與她之間的兵刃相擊更是絞轉的仿若疾風!但,這不對,這一切都不對了,
這不是他所想的!這也不是他所要的!
怎麼回事?事情怎麼會搞到達自己都萬般莫名其妙的地步引誰來告訴他為什麼?
這會兒的兵刃相見究竟為了什麼?
這一瞬的念頭才竄進他仍自渾沌的心與腦,只見對面的她,藕臂一回、縴手一遞,手中那柄吟嗡作響的軟劍便勢不可擋地朝自己腰脅之處斜斜削下!
他心中驀地一懍,腦子還來不及多有作想,手中短劍便已格出,偏刺進來劍與他腰脅間的細微空縫之間。
兩劍叮當踫響,短劍趁勢蕩去軟劍余勢。
這一劍險險危危,殿上數百人皆是倒吸一氣,恐怕眼前與她纏斗的他就要性命不保。直到他化去了這一劍的危機,殿上之人才同時松出大氣,引得堂中一陣哄然。
「我、我不打……」他糾攏著眉,緊聲低道。
「我打!」水輕煙軟音硬喝。
他格劍後躍,唇緣蠕動,正是想說些什麼,可她卻不讓他有多話的機會,立刻飛身前撲,揉身遞劍。
劍勢來得凶狠,若不出手回擊,只怕當場魂歸離恨天。
無奈,他只好邊擋邊閃,且戰且走,在與她滿場飛跳的混亂之中試圖抽轉瞬時余裕。
究竟過了多久他根本無心細算,只知每一次與她利刃以對便教苦不堪言!恍惚之間,他似乎憶起方才她舉劍相對時,她那一雙含愁帶怨的瞳眸……
那是從前他未曾見過她有過的眼神,那樣的愁苦之中,卻又有著勢不可阻的決絕!
那是什麼?會是什麼?與她此時此刻不要命地狠勁發招有著怎麼樣的關系嗎?
難道……難道,難道她惱恨自己!惱恨得已經決意要動手殺了自己?!是這樣嗎?
是這樣吧……!
她……是該恨自己,畢竟,悔背誓言的,正是自己啊!
「還手!」水輕煙沉聲低斥。
「……不、不,你殺我好了。」
兩劍劍脊貼磨之際,他與她肩身相近,兩句簡短而溢滿各自心思的話語從他倆唇間流出,那是只有他兩人才能听聞得到的語句。
水輕煙柳眉輕彈,妙目蕩漾輕愁,卻又在一瞬之間化作怒目相對。
她軟劍疾揮而出,在他來不及回格的霎時掠破他頸間衣襟,劃出一條又細又長的鮮紅血痕。
而他似絲毫沒有知覺,一雙眼全受她身形來去的牽制,半點不理會那血口上傳來的黏熱疼痛之感。
水輕煙翻身後躍,在離他七尺之遙的殿中大座前站定腳跟。
她揮手揚劍,挺著她雪般綿白而修細的頸項,昂起尖俏的下顎,眼神溢滿著睨視群雄的驕傲,她朗聲說道︰
「莫非你是輕瞧了我?難道我這一教之主還不夠資格與你這無名教派中的小子比試?抑或你不屑與我一個女流之輩動手,還是你壓根兒心底就怯戰了?」
水輕煙氣勢咄咄逼人,傲慢之甚,莫不教場中眾人各以為怒。
「小子,你怕啥?若她手中的劍取了你的命,咱們場中的兄弟一定為你報仇!」
「打!打!將他們雪劍門殺個片甲不留!就從她這一教之主開始殺啦!」
「小子別怕,在場的所有弟兄全是你的靠山!握緊你的劍,為武林主持正義。你只要殺了這妖女,武林盟主之位就是你的啦!」
場中發起的哄聲鼓噪全都針對水輕煙叫囂發罵。
一時群起的激踴,引得雪劍門門下弟子人人面露恨怒,個個將手中俐器握的死緊,就待情勢有個突變,便要發起一場浴血之戰。
聒噪之聲依舊吵嚷,而此時,卻傳響起一陣細細密密的嬌笑。
甜如蜜糖似的笑聲中,卻有著不言可喻的傲漠與冰寒,在瞬時間竟令整個殿堂的人安靜下來,獨留那銀鈴般的清脆搖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