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瞵連忙起床,「我承受不起。」
「不,你為了救綿兒被我弟弟打傷,這只是一點點補償。」
趙瞵仍然沒有接過碗盅,「我沒有事。」
玉璞將湯碗放到床板上,「還是要補補身子,你的傷口有沒有再抹藥?需不需要我幫你?」
「不用了,大小姐沒事就請離開吧!」
玉璞雖已習慣他的冷硬態度,心中還是不免有些委屈,「那……趙瞵大哥快把湯喝了,我去練劍。」
來到馬房外的空地,再度將滿腔幽思付與劍招和月影。長劍流轉間,她一再告訴自己,他只是個馬夫,是個沉默寡言的鄉下人,是個不通人情的雇工罷了。
可是,為何他長得器宇軒昂?又為何他敢為綿兒挺身而出,對抗蠻惡的子聖?平時他戴著布帽,穿著粗服,總是低頭刷馬、套車、喂食,又不愛講話,因此搖扁山莊上下也不甚注意他。
但是昨夜,她近身看他,見他濃眉如劍橫掃,眸子如石沉靜,薄唇挺鼻,英氣逼人,這等相貌,她在北辰派里是從沒見過的。但也因為接觸到他瞳孔深處的寒潭,還有他莫名可怕的憤怒,昨夜她抱著雪球,想著謎樣的他,幾乎是一夜無眠。
他真的只是一個鄉下來的馬夫嗎?玉璞幽嘆,告訴自己不要再胡思亂想,心念流轉間,腳步突然站不穩,立時摔坐在地上,長劍落地,發出「?」的聲響。
玉璞悶哼一聲,想要站起,但身子撐不住,又要坐倒在地。
趙瞵不知什麼時候來到她身後,雙手牢牢地扶住她的雙臂。
「啊!多謝趙瞵大哥。」有了支撐,玉璞踏了踏地,稍微順了麻痛,發現趙瞵磷仍扶著她,「抱歉吵醒你了。」
「喝了湯,我睡不著。」趙瞵扶她到馬房牆邊的長凳坐下。
「你喝了?」玉璞心里歡喜,「我的腳不麻了,趙瞵大哥也回去睡吧!我只是不小心扭了腳。」
「你不懂劍法,為什麼要天天來練劍?」趙瞵突然開口。
「我……」玉璞捏著手指,「爹娘不讓我學劍,可是我有興趣,我想練。」
「你是北辰派掌門的長女,為什麼老爺不讓你學?」
「爹就是不準我學,他總是說我出生時算了命,不能舞刀弄劍的,否則會對北辰派不祥,自己也會遭逢噩運。爹很相信的,就不準我學功夫了。」
「不祥?你相信嗎?」
「我怎會相信?我是爹娘的女兒,名義上也是北辰派的人,又怎會克了自己的門派?而且自從我九歲偷偷學了劍之後,也沒有發生任何不祥的事啊!」
也許,不祥的事就要發生了。趙瞵不動聲色,他要證實一件事,「大小姐使的是七星劍法嗎?」他每日觀察,在玉璞笨拙生澀的招式中,終于看出她使的是一套北辰派的劍法,而另外一套,竟然隱約有飄香劍法的影子,可她又怎會從不外傳的飄香劍法?
玉璞不知道趙瞵的心思,還以為他只是和她聊天,「是啊,我練七星劍法,學得不像,但總是可以看看門人練習,修正自己的錯誤。另外一套就不行了。」
「另外一套是什麼劍法?」
「我也不知道。」玉璞一直坐著,此時她抬頭望向趙瞵,一觸及他的炯炯目光,又慌得低下頭,那股寒意總讓她驚心不已。
「是你自創自學的嗎?」
她搖搖頭,「小時候,有一回我生病躺在床上!娘徹夜照顧我。半夜我醒來,看到娘拿著一根竹枝在房里跳舞,當時不知道那就是劍法,只是覺得娘的舞姿很好看,房里又是桌子又是椅子的,娘卻可以穿梭自如,就像一只花叢里的蝴蝶,也像輕盈飛翔的小鳥。」
蜂蝶探花,鳥雀輕跳。趙瞵想到了飄香劍法的口訣。
玉璞又繼續道︰「我看了好喜歡,隔天醒來,我以為只是做了一場夢。後來我發現娘畫了一張圖!上頭就是三十六式的劍招,娘畫得很漂亮,是一個女子在舞劍,我就偷偷臨摹,再拿劍比劃。幸好抄得快,娘不久就把那張圖撕掉了。」「那你臨摹的圖畫呢?」
「燒掉了,爹不準我動刀劍,我記得劍招後,就趕快燒了。」玉璞神色悵然,低頭玩著衣角。「憑著記憶胡亂學劍,讓趙瞵大哥笑話了。」
趙瞵小心地問著,「你很想學功夫?」
「是啊!趙瞵大哥你會武功嗎?」
「過去在村里常有盜匪搶劫,我們壯了都要學些刀劍功夫。」
「原來如此。」原來是有功夫才敢仗義執言,眉宇之間也流露過人的英氣。玉璞臉上綻出光彩,「趙瞵大哥,你可以指點我嗎?!」
「我學的是枝微末節,不能和北辰派的劍法相比。」
「沒關系的。我劍法不行,又不敢問人,請趙瞵大哥幫我瞧瞧。」她拿起那把生銹的長劍,從方才導致她跌倒的那招比劃起。
趙瞵看了沉聲道︰「你的步法和劍招不能配合,難怪會絆腳。」
「是這樣啊!」玉璞把長劍交給趙瞵,「那應該怎麼做呢?」
趙瞵輕巧地回身比劃,「你看,這樣是不是輕盈流暢多了?」
玉璞露出喜悅的笑容,拿回長劍,隨著趙瞵的身形比出,「原來如此!」她開心地又重復舞劍,連聲道︰「就是如此!多謝趙瞵大哥!」
接下來玉璞舞出招式,趙瞵便為她修正,並親身示範。長劍交接時,兩人手指踫觸,玉璞紅了臉,在清涼的夜風中繼續舞動宛轉的身姿。
趙瞵站在一旁深思,不經意地瞥見她開朗柔媚的酒窩。她眼里浮是單純與欣喜,人如其名,她是一塊璞玉,不知世事,未經風霜。搖扁山莊就像密實包裹璞玉的石頭,完完全全的保護她,保有她的天然無瑕與善良。
玉璞,璞玉,你又怎知保護你的搖扁山莊,即將教我挖出一個缺口,大肆鑿毀呢?
絕對要狠心!要教搖扁山莊失去光輝,讓七星滅了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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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清晨,搖扁山莊發生了一件大事,兩名北辰派弟子橫死,躺在大門門檻上。
韓昭遠瞧過尸體,面色凝重,「這是西蟠派的散花掌。」
長老和弟子們驚疑,「西蟠派不是滅了嗎?又怎麼會出現?」
韓子聖見到一名要好的師弟慘死,立即大喊,「是西蟠派?我去找大娘!」
「站住!」韓昭遠怒喝,「你大娘又不會武功,找她做什麼?」他指著地上的尸體,「你和阿鄭好賭,是不是欠了賭坊賭債,惹禍上身?」
「爹,絕對沒有。」韓子聖辯解著,「既然知道凶手是西蟠派的余孽,大娘出身西蟠派,她怎麼會不知道?」
韓昭遠盛怒,「西蟠派早就滅了,一定是另有其人。子聖,不準你去找大娘!有本事就幫爹處理事情。」
待父親吩咐完後事、商討緝凶方向後,韓子聖快快然退去,來到後院,腳步還是向大娘的房間移去。
經過花園,看到玉璞和綿兒坐在亭子里有說有笑,他想到上回挨罵的事,心里有氣,大步向前,「姐姐,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這里笑鬧?」
綿兒慌張站起,躲到玉璞身後,玉璞護住她,問道︰「子聖,什麼事?」
「山莊出命案了,爹很生氣……」韓子聖看見桌上的一把短劍,勃然變色道︰「你竟然敢動兵器?我知道了,原來今天會發生大事,就是你帶來的穢氣!」
「你胡說什麼?」玉璞臉色蒼白,「發生什麼命案了?」
不知是否是巧合,二夫人周涓正好偕同兩個女兒路過,哼了一聲,「大小姐就是大小姐,不食人間煙火,跟你那個娘親,活月兌是搖扁山莊的兩尊瓷女圭女圭。哪像我五個兒女,天天為北辰派操勞奔走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