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耕學還是一臉帶笑,「雷霆斷劍?本官壓根兒沒听過什麼雷霆斷劍。本官跟你說分明了,本省盎商為感念皇恩浩蕩,鑄了一把瓖金帶玉、價值連城的翡翠寶劍,準備進獻皇上,可在進京上貢的前一天,竟然丟了。偏偏衙門接獲線報,那把翡翠寶劍被藏在楓林山莊,又听說師父這些日子忙著遣散家人,也不知是不是加緊銷贓哩!所以本官才不得不前來叨擾師父啊!」
莫鴻很快地道︰「山莊里沒有翡翠寶劍。」
「五師弟這樣說,本官也願意相信,只是我是職責所在,還望師父見諒。」
程岡冷冷地看著尹耕學道︰「過去我就听說你和江湖人士來往密切,心想你是一介儒生,又是縣官,不至于招惹江湖是非,見你急欲練武強身,因此收你為徒,沒想到竟中了你的圈套。」
尹耕學道︰「師父怎麼如此說?若非顧念師恩,本官早就抓了山莊的人,下在大牢,還會來這里求師父交出翡翠寶劍嗎?莫鴻,你照實說來吧!翡翠寶劍藏在何處?」
莫鴻忿然道︰「沒有翡翠寶劍!」
這時,周大叔闖了進來,神色倉皇,「老爺,怎麼回事?官兵進了屋,翻箱倒櫃,打破花瓶,連灶台也敲碎……」他看到幾個兵丁,不敢再說下去。
程岡冷靜地道︰「周元,沒事的,官兵走後,你收拾好,趕快離開吧!」他又轉向尹耕學,「雷霆斷劍早在三十年前就已燒毀,今天山莊就是讓你翻過來,也找不出一塊廢鐵。」
三、四名兵了走進大廳,將手中的長劍、大刀拋在地上,「大人,搜得這些武器。」
陸陸續續又有人拿著劍器進門。
楓林山莊本是程家金楓劍法的傳承之地,不乏各式武器和刀劍,官兵隨便一搜,便丟了大廳一地。
又有兵丁丟下銹蝕折損的刀劍槍矛,連周大叔的菜刀也拿了出來。
尹耕學兩眼發直道︰「是沒有翡翠寶劍。說不定……早有人拆了劍上的寶物,只留一柄空劍。來人啊!把這些刀劍帶回衙里,本官要請行家一把一把檢視。」
正當程岡鐵青著臉,準備送官兵離去時,周大叔的小孫子跌跌撞撞一路哭喊著跑過來,「爺爺、爺爺,莫女乃女乃……莫女乃女乃……」
他年紀小,話還說得不清楚,只見他一臉驚嚇,又踩著淡淡的血腳印,任何人一看,就知道出事了。
莫鴻大驚,忙抓著周小弟問︰「小狽子,莫女乃女乃怎麼了?」
「莫女乃女乃……不動了……爺爺叫小狽子找莫女乃女乃,不動了……」小狽子嚇得又要哭出來。
莫鴻如遭雷極,「在哪里?在哪里?」
小狽子縮到周大叔的懷中,「好大的墳墓……」
莫鴻狂叫一聲,立即往墓園奔去,他憂懼交加,心中不斷地禱念,祈求母親平安。
可是一到墓園,他的眼淚便涌了出來,因為莫大娘已經倒在墓碑前的血泊之中。
莫鴻趕上前,跪倒在地,見莫大娘雙眼圓睜,像是死不瞑目,而雙手仍握著插在心口的短劍,早已沒有氣息。莫鴻不敢相信,短短不到一個時辰,母親就慘遭不測。
他哭喊道︰「娘、娘,是誰害了您?娘啊!」一邊哭著,一邊就要抱起莫大娘的尸身。
「不要動她。」尹耕學的聲音從後面傳來,莫鴻哭得昏天黑地,哪听得到他的喊聲。于是尹耕學示意兩名隨從拖開莫鴻,自己上前查看。
莫鴻目睹母親的死狀,哀慟難當,思緒紛亂中,只能想到賊人的陷害,是章綸?尹耕學?還是其他不知名的江湖人物?一場斷劍恩怨,竟連累了無辜的母親。他正哀哀悲哭時,忽然感覺有人在拉他,于是他使力抗拒,把那兩名兵丁撞倒在地,口里還是不斷喊著娘。
有人走到他身邊,溫言勸道︰「五師弟,人死不能復生,你要節哀,讓官府的人查驗一下吧!」
莫鴻抬起頭,見是四師兄朱譽,他還是搖頭哭道︰「我娘死得冤……」
朱譽道︰「既然死得冤,就讓官府查個明白,追出真凶。」
莫鴻含淚點頭,讓朱譽帶他站起,慢慢退到後面。
尹耕學和幾名隨從立即上前查看,他們仔細翻看莫大娘的尸體,拔出短劍,檢視傷口。莫鴻見母親遺體遭人任意翻弄,又是悲慟不已,朱譽則在旁邊拉住他,不讓他沖動行事。
尹耕學等人又在墓園四周觀看,這才道︰「楓林山莊真是流年不利,先是涉嫌盜取寶劍,現在又有人自殺。」
莫鴻瞪大了眼,「自殺?不可能,我娘不會自殺!」
尹耕學道︰「不是自殺嗎?你看她雙手握劍,分明就是自己拿了短劍往心口插入。還有這墳墓四周,也沒有掙扎抵抗的跡象,更不見可疑的腳印,除了小狽子的小腳印外。嘿,莫鴻,你該不會說小狽子是凶手吧!」
莫鴻無法相信尹耕學的說法,怒道︰「二師兄,過去你每次到山莊,我娘哪一次不是照顧你的生活起居?今日她被人殺害,你身為地方父母官,不追緝凶手,反而想草草了事?」他說得激動,若不是朱譽拉著他,恐怕他早已沖上前拼命了。
尹耕學的護衛又罵道︰「不得對老爺無禮。」
尹耕學哼了一聲,「下人嘛!不懂禮節,又剛死了親娘,本官不跟他計較!」
莫鴻激動發抖,悲慟欲絕,淚早已枯竭。
不久,大批官兵便浩浩蕩蕩地撤退。
程岡平靜地道︰「幫莫大娘準備後事吧!」
☆☆☆
簡單的靈堂內,幾塊白布幔圍起棺木,一燈如豆。
莫鴻跪在靈前,不再哭泣,內心卻是不停地狂喊︰「為什麼?為什麼……」
莫大娘于傍晚入殮,山莊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只剩周大叔一家和朱譽幫忙料理後事。
夜深人靜,莫鴻站起身,走到廚房的小火爐前,熄了火,倒下熬煮多時的參湯,端到程岡的房里。
程岡正伏案寫字,見到莫鴻,嘆道︰「難為你了,還記得為我送上參湯。」
「師父,我娘尸骨未寒,不能讓她含恨九泉啊……」
「又是斷劍惹的禍。莫大娘絕不是自殺,而是他殺!」
莫鴻咽下眼淚,「凶手是誰?師父,您知道嗎?」
程岡道︰「肯定是熟識的人,所以你娘才沒有掙扎,讓凶手得以在近距離刺入。至于手握劍柄,不過是障眼法,制造她自殺的假象。以莫大娘之溫和開朗,她怎麼會自殺?」
莫鴻又問道︰「師父,您知道凶手?」
程岡沒有回答,也沒有停下手中的筆管,他繼續抄寫,待寫完最後一字,把毛筆置回筆架上,他沉聲道︰「我知道。」
莫鴻握緊拳頭,握得骨節咯咯作響,青筋一條條浮現。
程岡道︰「若我猜得沒錯,他今晚會回到墓園!繼續未完成的工作。」
莫鴻听了就要往外跑,程岡立即喊道︰「等等,我跟你去,我要親手殺了這孽徒。」
「是二師兄?」
「不,是朱譽!」
莫鴻不敢相信今天好言安慰他的四師兄,會是殺害他母親的凶手,那麼,曾經扶過他的雙手,也就是手刃母親的魔掌!
先是章綸,再來是尹耕學,現在又是朱譽,原來每個同門師兄皆是別有居心!莫鴻又想到師父的安危。
「師父,您不要去,讓我自己去報仇,我要他血債血償。」
「不!我說過,雷霆劍的業障只到我這一代,等我殺了朱譽,解決章綸、水中仙之後,我會攜斷劍前去清涼山,那兒有個師父能解斷劍之謎。你就帶著翠蘿,找個地方隱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