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說︰‘等我回來,如果你身邊還沒有一個稱頭的男朋友,我們就交往吧。’我以為講完這幾句話會後悔又沮喪。」
「為什麼要後悔沮喪?」
「我害怕那個魔咒。」
「哪個魔咒?」
「為愛情分手的男女將會反目成仇。我不想和你當敵人,我想和你的關系維持一輩子。」
「所以現在呢,開始後悔了嗎?」
盧歙搖頭,鄭重道︰「如果對象是你,為愛情冒一點點險應該沒有關系,我打算鼓吹自己努力再努力,把橫在愛情中間的石頭一顆顆都除去,至于後悔沮喪,不是我該擔心的問題。」
滿滿的,胸口溢出歡喜,他的話算不得甜言蜜語,卻一句句敞開了她的心。她勾起他的手指頭問︰「你怎麼沒考慮過,把橫在自己和前女友之間的石頭除去?」
「問題是,我和她們中間那顆石頭叫做劉若依,我半點都不想移。」
微微一笑,她不知道自己當了那麼多年的頑石。
靠上他的肩膀,相勾的手指頭,在身側輕晃,她喚道︰「不舍。」
「怎樣?」
「我覺得好像虧得有點多。」
「怎麼說?」
「你交過八個女朋友,我卻連一個都沒有,如果比起來,你是我的第一,我卻是你的第九名。」
「這樣啊……那我保證,等我回國後,一定會變成讓你少交八個男朋友,並且經過漫長等待之後,還覺得劃算的男人。」
「好,你加油,我也會努力上進,變成讓你感覺劃算的女生。」
「不必,你對我而言,早就物超所值。」
劉若依笑眯雙眼。誰說他是個過度務實、不懂浪漫的男生,分明是那些女生誘發不出他的本能。歪歪頭、眯眯眼,她笑望他的臉。
記得媽咪常說︰「把你的不舍帶回來吧,媽咪很想見見那個陽光男孩。」
她總回答,「不要啦,又不是男朋友,這樣很奇怪耶。」
現在他親口證明了愛情的長度,她覺得,也許可以在不舍出國之前,讓媽咪和他見上一面。
*****
為了女兒最好的朋友,媽咪準備了滿桌子好菜,紅燒獅子頭、開陽白菜、白灼鮮蝦……每道都是拿手好菜。
前年她的舅舅娶了舅媽、生下寶寶,她外公、外婆二話不說,搬到台北幫舅舅帶小孩,本來今晚還邀了周叔一起的,但他臨時上台北開會,因此晚餐桌旁只有媽咪、她和不舍。
他們吃得賓主盡歡,媽咪沒有少表現對不舍的喜愛,不舍也不遺余力地討媽咪歡心,整個晚上一直是良好的互動。
飯後,媽咪準備了甜點,于是他們在客廳里一面吃三四聊,不知不覺間,夜深了。
「盧歙,你明天幾點的飛機?」幼庭問。
「晚上七點,不過一大早我會和爸媽先到台北,和姊姊、姊夫會合。」
「這樣啊,時間不早了,你趕快回去休息,長途飛行很辛苦的。」
「好,阿姨、依依,那我先回去……」
他話還沒說完,劉若依突然大叫一聲,「等等,有東西要給你,我上樓拿。」也不等人回應,就急匆匆往樓上跑。
幼庭笑著搖頭,指指沙發示意盧歙坐下。「這孩子今天不知道怎麼了,沒頭沒腦,像無頭蒼蠅,到處亂跑亂鑽。」
盧歙同意。他也感覺到了,不過這情況不是從今天才開始的,早在他倒數出國日期時就如此,他知道她慌,因為他和她一樣慌,想到以後再也不能一通電話就听見她的聲音,不能一句「司令台見」就看到她的身影,未來幾年……不管是對他或對依依,都是難熬的日子。
「阿姨,依依很乖、很孝順,有的時候揚起來口氣不好,但她不是故意和您作對,只是還沒辦法對伯父的所作所為釋懷,請再給她一點時間,等她長大一點就會明白,大人不是聖賢,也有做錯事的時候。」
幼庭淺淺一笑。他們果真是無話不說的好朋友。
「我知道,依依她周叔提醒過我,我越是強壓,她越會反彈,也許順其自然,等她夠大就會理解的。」轉移話題,她隨口問了句,「盧歙,我听說你家里有很多個姊姊。」
「對,為了生兒子,我媽媽連續拚出七仙女,是鄰里間津津樂道的笑話。」
七仙女?這樣的笑話她曾經听說過,但七仙女、盧歙……天底下沒有這樣巧合的事吧?眉間一蹙,幼庭續問︰「你父親是做什麼的?養你們一群小孩肯定很辛苦吧。」
「現在家里的情況好多了,十幾年前比較辛苦,那時家里欠下龐大債務,爸媽帶著我們回老家躲債,後來姊姊們陸續長大,開始能夠工作賺錢才好一些,而前幾年姊夫替家里還清債務,爸爸和媽媽又重操舊業開起制冰廠,再過幾年,有存一些錢後,爸媽就打算退休了。」
重操舊業、制冰廠?熟悉的故事,這是熟悉的人事物,他的話像是把挫刀,一下一下戳上心髒。幼庭咬住下唇,強抑心中的波濤洶涌。
在半晌遲疑後,她凝心追問︰「那你爸爸的名字是……」
「盧俊明。」
瞬地,血液在血管中凝固,心失溫,寒氣從毛細孔滲了進去,一只莫名的大手狠狠撕開那塊尚未結痴的傷疤,令她痛得叫喊不出。是他居然是那個盧家……
幼庭還想再追問,劉若依卻從樓上奔了下來。她跑到不舍前面,把他從沙發里拉起來,連讓他跟她母親道再見的時間都不給,匆匆忙忙地到了門外頭。
「送你的禮物。」她拿出一個紙盒子,推到他面前。
「什麼東西?」他想也不想,當著她的面打開。
她沒回答,笑吟吟地看他。答案揭曉,是她從小到大的照片簿,而過去五年,每張照片里面都有一個「不舍」。
「我把最好的擋箭牌送給你,要是你再給我交了第十、第十一、第十二個女朋友,看我怎麼收拾你。」
「不會了,沒有第十第十一第十二,我把剩下來的序位號碼通通交給你。」
「說話算話?」
「說話算話!」他應和著,眼楮卻沒離開照片,小小的依依、長大的依依,不管是哪個依依,都讓他想要一看再看。「依依。」他突喚道。
「怎樣?」
「丑小鴨長大會變成什麼?」
「丑大鴨?」
他笑著揉揉她的頭,創意不是在這種時候用的。「不對,會變成天鵝。你小時候長得很漂亮。」
「所以現在我是?」他有膽就說變成丑大鴨試試。
「你是大天鵝。」
她驕傲撇嘴。果然,他沒膽毀謗她的容貌。
「天鵝小姐請記住,要嚴防身邊的癩蝦膜,天鵝肉很貴的。」
她哈的一聲笑。「放心,我比你潔身自愛得多。」
盧歙抓抓頭,又不能答一句「那是年少無知」,只好笑著拉拉她的手。「要記得多喝茶。」
「嗯。」
他又踫踫她頸子後頭的眩,那是他對她的第一個認知——一個好命女孩。「記得,不可以把你的痣挖掉,我必須靠它找到你。」
「我知道,它是你的北極星。」
「不要改變你的心意,不要忘記我們的感情,不要拋棄我們的過去。」他很沒有安全感似的,相同的話在過去幾天里,不斷反復說著。
是不是每個要離開家鄉的人,都會變得傻傻的?
劉若依笑著握住他的手,鄭重承諾,「我不會改變、不會遺忘、不會拋棄。不舍永遠是依依最重要的人。」
「我記住了。」他拉起她的手,貼在自己胸口。「這兩天我沒辦法和你聯絡,等到了學校、買好電腦、接好網路線後,一定馬上寄信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