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婢不敢 第19頁

李玄玉伸手輕觸她繡頰,緩緩牽唇一笑,為她撫去額際秀發。

「昨兒個不是喚玄玉喚得好好的嗎?現下又變成『李大人』了?待會兒難道又要對我說『奴婢不敢』了嗎?」

「奴婢不敢。」難得興起一絲玩性的綻梅,話音才落,便瞬間落入一個多情繾綣的懷抱里。

李玄玉摟住她肩頭,側顏緊貼她臉容,當真是對她極為不舍。

「綻梅,我數日後便要進京,這幾日忙著結完手中大小案,會比平時忙碌,所以,我暫且留下茹兒在衙內幫忙,你不須像從前一樣,特地跑來為我浣衣,知道嗎?」明明是趕著將庶務交接給新任縣令,趕著為自個兒寫辯狀,在李玄玉刻意的避重就輕與輕描淡寫之下,听來竟是如此簡單。

「好,綻梅明白了。」綻梅頷首輕允。她雖對李玄玉即將入京一事隱約有不祥之感,但李玄玉總是語帶保留,一副明顯不願多談的模樣,令她也不好在此際提問,徒增他困擾。

「日後若是得了空,我再過去杜家瞧你。」

「你公務繁重,不須記掛我,我會好生照顧自己。」綻梅仍是頷首點頭。

闢場之事她不明白,無法幫上李玄玉一分一毫,唯一能做的僅是乖乖等待,不讓他憂心。她的蕙質蘭心總令李玄玉想嘆息。

李玄玉幽幽望了她一眼,執起她手,將平日系在腰間的司南佩解下,遞進她掌心。

「玄玉?」綻梅不解地揚眸凝注他。

「這司南佩是恩師從前給我的,讓我配戴在身上,用來闢邪正身正己,時刻提醒自己勿要迷失方向。綻梅,你說你想等我回來,那麼,便拿著這個待我歸來,好不?」仔細想想,他身邊竟無任何貴重之物能予她,若他無法順利歸來……他實在不願這麼想。

「既是用來闢邪正身,我又怎麼能收?」綻梅才想將司南佩推回去給李玄玉,卻又被一把推回。

「這是玄玉。」李玄玉指著她手中的司南佩。「不是白玉,不是血色琥珀,是玄玉,便是因著他是玄玉,所以恩師才相贈于我。」

綻梅順著他視線往手中凝望,是,這黑中帶紅的色澤不是玄玉還是什麼?

她適才沒留心,一般司南佩都是用白玉或是琥珀做的,沒想到手中這串司南佩卻以玄玉制成,她從前跟著小姐見過那麼多貴重之品,倒也真是沒見過如此特異的。

「你戴著它,便如我在你身旁,待我歸來,可好?」李玄玉將司南佩好好放進她掌心,將她的五指收攏。

即便李玄玉沒給她什麼物事,她仍是會待他回來啊。

綻梅本想繼續與李玄玉推辭,然他說得慎重,想要她收下的心意是如此堅決而明確,竟令她連一句話都無法再講。

「我明白了。」綻梅握緊手中司南佩,揚眸對他說道︰「我……其實,綻梅見你近來睡得少,氣色也不好,其實,很為你憂心……這幾日你放心處理公務,我不來衙里擾你,你此行入京,路上也請多加珍重,不須煩惱綻梅,總之,綻梅會好生照料自個兒……總之、總是……總在杜家候你。」

「好。」李玄玉健臂一伸,將她攬入懷里。

千言萬語,前路漫漫,他們尚未真正分離,便已是離情依依。

不對勁……

綻梅回到杜家之後,才過了幾日,本還覺得日子依然如昔,沒想到這幾日卻總感心中忐忑,似乎有哪里不對勁。

杜大娘依舊忙碌,小少爺依舊活潑,他們原就待她好,歷經上回周萬里來鬧場之事後待她更好,共患難過後感情更篤,這原是人之常情,沒什麼好值得驚奇。

然,杜大娘偶爾會在夜深人靜時躲起來抹眼淚,這事兒綻梅是知道的,她總以為杜大娘是思念亡夫,但,為何今日就連小少爺都偷偷躲起來擦眼淚?

「小少爺?」綻梅手里提著杜虎的書袋,貓步走近坐在院子石椅上,不知在傷心什麼的杜虎,出聲問道︰「小少爺,你怎地哭了?怎麼了?心里若是有事,可以告訴綻梅。」

杜虎一察覺她的到來,便急忙抬袖抹淚,揚聲嚷道︰「誰哭了?那是沙子跑進眼里,我才順手揉揉的,男兒有淚不輕彈,你、你可別亂說話!」

「好,小少爺,是綻梅眼花看錯了,那你揉揉眼兒,咱們出門上學堂了好不?再晚,便遲了。」綻梅伸手要牽杜虎,卻被他一把拍開。

「不要!我今日不去學堂,你說啥我都不去!」杜虎撇臉噘嘴,也不知在鬧什麼脾氣。

「小少爺,你在說什麼傻話?你前些日子不是還上學堂上得挺起勁,總要跟我提先生說了什麼的嗎?」綻梅蹲在杜虎身前與他平視,才蹲下,便看見杜虎身後那本有些面善的書冊。

她伸手欲拾,杜虎便動手來搶。

「這是我的!」杜虎凶巴巴地奪過。

這一來一回之間,綻梅便已瞧清楚了那是何物。

「小少爺,李大人編寫的農書為何在你這里?」她之前去縣衙為李玄玉浣衣時,曾見過這物事好幾次。

李玄玉在這本著作上花了許多心力,時常熬夜編寫,她明白,如今看來此書是完成了,卻為何要交給杜虎?是小少爺又淘氣了?要大人哄?

「你別管!總之是李大人送我的!」杜虎側過身子,寶貝似地將大人給他的書冊護在懷里。

「李大人來過?什麼時候?他為何要將他編寫的書冊贈你?」既然來了,又為何沒見她?

杜虎倏地噤聲,小嘴噘得好高,不答就是不答。

「小少爺,就算你不想告訴我,咱們也得去學堂,你听話,咱——」

「我才不要去學堂,要去你自個兒去,讀聖賢書又沒用!」

「怎會沒用呢?小少爺,你不是很崇拜李大人嗎?瞧你這麼寶貝大人給的書冊,你好好讀書,日後也能像大人一樣寫書審案,受人景仰——」

「受人景仰又有何用?到頭來還不是一樣被惡人欺凌!」

「什麼意思?」綻梅眉心微蹙,不解地問。

杜虎下唇一咬,雖然他是偷听到李大人和娘的談話,李大人叫娘不要告訴綻梅,但,他又不是娘,他為何能跟綻梅說?

他一鼓作氣,鼓勇一提,連日來積壓在心里的悶氣登時全都爆開了。

我通通听見了!大人那天來找我娘,說那烏龜王八周惡人的案子要重審,他擔心惡人萬一被放出來,會對咱們不好,李大人一直向娘道歉,說他會盡力一搏,但他被安了幾項罪名,沒能保住闢位,朝中目前又沒人能依靠,若是惡人真的出獄了,要娘帶著我跟你往那啥縣去,他說那兒的縣令是他啥時的朋友,總之,就是李大人現下連官都丟了,還要咱們去投靠別人,這不是被惡人欺凌是什麼?!」

杜虎嘰哩咕嚕說了一長串,說得又快又急又鏗鏘有力,綻梅卻連一句話都听不懂。

她是知道李玄玉心中有事,知道他要入京一趟,但李玄玉完全沒向她提過周萬里得再審,和他被免官之事。

怎會如此?

莫怪他要為她尋個好人家,莫怪他要將隨身攜帶的司南佩贈她,莫怪他要她暫時別進縣衙……

「李大人還說了什麼?」綻梅心中一陣激蕩,卻極力壓抑,語調持平。

「大人還說,五日後便要重新開堂,新縣令一來,他就要出發上京了,他要娘好好代他照顧你,再來……」杜虎頓了頓,又抱緊懷中之書,唯恐怕誰搶似的別過身子。「李大人要回去之時見了我,便將此書給我,他說這書好,能幫助許多農家,要我好好保管,等跟娘安頓下來,將書傳抄下去,要我好好讀——」話音猛地一收,呃,李大人也叫他好好讀書……呿,不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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