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當然賠得起,以她的財力,不可能有任何一幅畫昂貴到她買不起。
柯采庭譏誚地尋思,卻沒與工作人員爭論,畢竟人家也是心急,盡忠辦事,只是她很好奇,什麼樣的名畫令他們如此緊張兮兮?
她望向那幅畫,絢爛的色彩猶如春天的閃電,毫無預警地映入她眼底,也映亮她灰蒙蒙的心房。
怎麼會有這樣的畫?
她震住,傻傻地凝視,那是一幅抽象畫,畫布上只有一塊塊大小濃淡不一的色塊,都是些普通的顏色,組合起來卻異常絢麗,直擊人心。
「這是誰的畫?」她忍不住問。
「什麼?」工作人員沒听清。
「是哪個畫家的作品?」她急促地拉高嗓音,連自己也不明白為何要如此激動,只覺心韻怦然,如萬馬奔騰,在胸口揚起漫天沙塵,迷她心眼。「我要買下來。」
「你要買?」工作人員呆了,面面相覷,沒想到畫都還沒掛上,就有人想買。「這個嘛……」
「小姐喜歡這幅畫?」一道爽朗的嗓音落下。
柯采庭回眸,迎向發話的男人,他長得相當好看,眼角略微刻蘊著風霜,身上有股落拓不羈的浪子氣質,相當迷人。
「請問你是?」
「我是這家藝廊的合伙人。」他遞出名片。
她接過,瞥一眼,不禁訝異。「季海奇?」
「你知道我?」他揚眉。
「我听過。」她喃喃。
他出身豪門,曾經過著醉生夢死的生活,號稱是季家最叛逆的黑羊。多年前一場車禍,讓他差點失明,據說當時捐贈眼角膜給他的,正是某位英年早逝的天才小提琴家,他接受她的遺愛,從此猶如大夢初醒,斷然舍棄榮華富貴的生活,隨身攜帶一把小提琴,浪跡天涯。
思及此,柯采庭不禁苦笑。
說來也真奇妙,她記得關于這個男人的八卦軼事,卻不記得自己的過去。
「我好像在哪里見過你。」季海奇靜靜打量她。
「是嗎?」她不置可否。從前她老是出入各種社交場合,也許他們曾經在某個派對上見過吧。
見她態度冷淡,季海奇不再追究兩人是否有交集,轉回話題。「小姐很喜歡剛剛那幅畫嗎?」
「是啊,我很喜歡!」她用力點頭。
「為什麼?」
「因為……」她悵然顰眉,思索著該如何詮釋自己內心所受的震撼。「那里頭有一種力量。」
「什麼力量?」
「一種……不可思議的力量,在看著的時候,就好像整個心被切開了,會有……一點點痛。」
「會痛?」季海奇對她的形容頗感興味。
「對,會痛。」她恍惚地強調,伸手撫住心口。「我想那應該就是……某種類似才華的東西吧,這個畫家很有才氣。」
「他听到有人這麼欣賞他的畫,一定很高興。」季海奇微笑。「可惜這幅畫是非賣品。」
「非賣品?」她錯愕。
「這個畫家脾氣很古怪,他喜歡將作品展示給公眾,卻不願意自己的心血結晶專屬于某個人。」
「為什麼?」她不能理解這種想法。「他不想賺錢嗎?」
「他不需要靠這個賺錢。」
「喔。」得知自己無法擁有那幅畫,柯采庭芳心沉落,感到難以言喻的失望。
「不過還是很歡迎你,常常來我們藝廊參觀,這里會不定期展出他的最新作品。」季海奇誠摯地邀請。
「我會的。」她一定會再來。
柯采庭惘然頷首,最後再戀戀不舍地瞧那幅偶遇的畫一眼,然後忽地記起自己不能久留,不再多說,向季海奇道別後,匆促離開。
她沒發現,她最親密的枕邊人正站在她身後,目光一直緊緊追隨她娉婷的背影,直到她在他的視界完全消失。
「剛剛采庭跟你說了什麼?」他轉向季海奇。
「誰?」季海奇一愣。
「就剛才跟你說話那女人。」他解釋。「她是我老婆,柯采庭。」
「怪不得。」季海奇恍然大悟。「我總覺得有印象,原來是在你的婚禮上見過啊——」他頓了頓,墨眸點亮諧趣的輝芒。
李默凡警覺好友眼神怪異。「干麼這樣看我?」
季海奇沒回答,眨眨眼,海派地勾住他肩膀。「這麼久沒見了,我看我們有許多事得好好聊聊。」
「聊你這個浪蕩子的冒險事跡嗎?這回你又到哪個荒山野地去做生物研究了?」
「我的奇遇當然也是要講的,不過我主要是想听听看,你高潮迭起的婚姻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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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李默凡回到家時,已是夜深人靜。
「姑爺,你回來了。」張管家迎接他。
「采庭呢?」他問。
「小姐已經睡了。」張管家回答,順手想接過他的外套,他搖搖頭,示意自己來。
「那你也去睡吧,我說過了,不用特地等我的門。」猜想這位盡責的管家是為了自己才強撐著不睡,李默凡感到些許歉意。
「姑爺別為我擔心。」張管家爽朗地笑。「對了,姑爺肚子餓嗎?我讓冰嬸熱宵夜給你吃。」
「冰嬸也還沒睡?」
「是啊,我們剛剛還在聊天呢!」
李默凡點點頭,走向廚房,果然冰嬸正在里頭忙碌,一見他,笑臉盈盈。
「姑爺請坐下,等會兒我就把粥熱好了。」
「我不餓啊,冰嬸,你別忙了。」
「不餓歸不餓,這碗粥你可是一定要吃的。」冰嬸堅持。「因為這是小姐的心意。」
李默凡訝然。「你說采庭?」
「是啊,這粥是小姐親手熬的。」
他的妻親自為他熬粥?李默凡不敢相信,怔忡地在廚房內附設的吧台坐下,盯著冰嬸送上來的皮蛋瘦肉粥,香噴噴,熱騰騰。
他其實不餓,方才和老友共進晚餐,酒足飯飽,但現在,他卻覺得自己食指大動,迫切地想嘗嘗眼前這碗粥。
「你都不曉得,這鍋粥可是花了小姐兩、三個小時,才大功告成的呢!」冰嬸在一旁叨念。「她切料的時候,還不小心劃傷手,我看了都快急死了。」
「她劃傷手?」李默凡心跳乍停。
「還好,只是點小傷,沒事的。」冰嬸看出他的擔憂,急忙安撫。「只是自從中學那次以後,小姐這還是第一次進廚房,我看得出來她是真的很想討姑爺你的歡心。」
采庭……討他的歡心?
李默凡聞言,心神不寧,拾起湯匙舀一口,送進嘴里。
「好吃嗎?」冰嬸問。
「還可以。」他聳聳肩,火候有些太過,多了些焦味,但以初學者來說,算是不錯了。
「什麼還可以?明明就很好吃!」冰嬸嚴肅地糾正他。「姑爺,你明天可要記得稱贊小姐,讓她知道你吃了她親手熬的粥喔。」
「知道了。」李默凡好笑地應允,一方面也有幾分意外,他原以為這些佣人都不太喜歡他們的女主人,除非必要,否則都是抱著敬而遠之的態度,不是嗎?
「姑爺是不是嫌我老人家多話?」冰嬸看透他的疑慮,不好意思地搓搓手。「其實我們這些做下人的,是不應該多管閑事,只不過今天我教小姐煮粥的時候,忽然想起一件事。」
「什麼事?」
「不曉得小姐有沒有告訴過姑爺?她在念中學的時候,有一個很要好的男朋友,是她的初戀。」
初戀。
李默凡在心底默默咀嚼這情報,他的確听說過她中學時代曾經迷戀某個男孩,但並非由他的妻子親口告知。
「小姐很喜歡那個男孩。」冰嬸回憶。「為了他,她還特地學勾毛線,織圍巾送給那男孩當聖誕禮物。」
「那圍巾一定織得很丑吧?」李默凡笑問,胸口卻隱隱刺痛,仿佛嬌妻當時的毛線針,是戳在他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