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悔的,是她從來不敢對他說愛。
蔥指顫抖地撫弄冰涼的唇。
她曾經說過,自己全身上下,最喜歡的就是這張嘴,其實這也是謊言,她最恨的,就是這張嘴。
這是一張膽怯的唇,不勇敢,不堅強,不討人喜歡。
柯采庭自嘲地微笑,唇角牽起的時候,有點說不出的痛。
她坐起身,盯著窗台上靜靜吐綻清芬的晚香玉,然後,伸手熄了夜燈。
窗簾翻飛,在昏蒙的月光掩映下,白色的花朵顯得格外高潔,近乎透明的花瓣珍重地捧著縴細的花蕊。
她痴痴地望著。
花開了。
那心呢?何時才會真正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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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定是瘋了。
明明決定要離她遠一點的,明明知道彼此的沖撞,就像彗星撞地球,最終只會招致毀滅,偏偏就是無法毅然轉身離開。
對她,他做不到灑月兌,自由在愛情面前,成了最痴最傻的裙下臣,即便不甘心,也只能愴然一笑。
最慘的是,他看得出來,她怕極了他三番兩次的出現,她慌亂地躲著他,像躲著世紀大瘟疫,只要他在她視線可及的地方,她便六神無主,手忙腳亂,下意識地犯錯。
「你根本是她的克星。」陸可蘭意在言外地感嘆。「我看你干脆別來了,饒了她吧。」
他也想饒了她,更饒過自己,但一腔難以割舍的情感,不由他自主。
「我只是想看看她……有沒有認真工作而已。」他說著連自己也不信的謊言。「畢竟我花錢請員工,可不希望她來偷懶。」
「既然這樣,你干麼不干脆向她承認你就是這家藝廊的幕後老板?警告她以後認分工作,不要白領薪水。」陸可蘭似笑非笑地嘲謔。
他別過頭。「沒必要告訴她這些,反正她做得好,我會加薪。」
「還加薪?她別因為搞砸那些珍貴的藝術品,逼得我不得不開除她就很萬幸了。」
「你不能任意開除她。」他蹙眉。「至少必須經過我的允準。」
「你以為我不知道嗎?老板大人。」
他苦笑,很清楚陸可蘭是在譏諷他身為老板,卻不公正地給予某個員工特別待遇,其它員工闖禍,他可以毫不留情地秉公處理,唯有她不同。
他心下了然,就算她犯下不可饒恕的大錯,他也一定會給她將功贖罪的機會。
「我不懂,你這麼愛她,為什麼不讓她知道?」陸可蘭難得如此犀利。
「你也愛海奇,為什麼不坦白告訴他?」他同樣犀利地反擊。
陸可蘭默然不語,粉唇牽開謎樣的淡笑,他知道自己話說得重了,頗感懊惱,愛情本來就有許多為難之處。
「因為她是柯采庭。」為了表示歉意,他決定對這位交情不淺的工作伙伴坦然相告。
陸可蘭不解地顰眉。
「必要的時候,她可以變身為一只殘忍的貓,用她那銳利的爪子,玩弄一個男人的心。」
「這麼嚴重?」陸可蘭不敢置信。
「這就是她。」他淡淡一哂。
陸可蘭凝視他片刻。「如果她真是那樣的女人,為什麼你會愛上她?」
因為愛情是不容抵抗的,因為當它執意入侵一個人的心時,就算落上千萬道鎖,也擋不住它的強勢。
李默凡澀澀地尋思。
他愛她,就因為她是那樣的女人,嬌縱任性,又愛使壞,有她在的地方,就是風暴的核心。
她燦爛張揚,對誰都不肯低頭,但在夜最深的時候,她會膽怯地開燈,徒勞地期盼明亮的燈光能為她驅逐黑夜的寂寞。
她怕寂寞,偏又不承認。
他就是愛這樣明目張膽說謊的她。
一念及此,李默凡笑了,笑意浸染惆悵,卻也包容無限深情。
「她人呢?」他轉開話題。「下班了嗎?」
陸可蘭搖頭。「她最近幾乎天天加班,沒事也要找事做,我想她現在應該在倉庫整理東西吧!」
「我知道了。」探得前妻的去向,李默凡離開經理辦公室,心念一動,取出手機,按下速撥鍵。
鈴音響了好久,她才猶豫地接起。
「是我。」他忍笑宣布。
「我知道。」她听來很無奈。
「你現在在哪里?」
「我……在家。」
說謊。「吃過了嗎?」
「嗯,現在正要吃。」
「別吃了,出來吧,我請你吃飯。」
「不用了。」她拒絕。
「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什麼日子?」
「我們離婚三個月紀念日。」他故意逗她。
她無言。
「你不覺得值得慶祝一下嗎?」
她沉默數秒,然後細聲細氣地揚嗓。「默凡,你是不是很氣我?」
他心跳乍停。」為什麼這麼說?」
「不然你怎麼會一直出現在我面前?明知道……我不想見到你。」
她不想見他?
李默凡胸口一擰,悶痛。「可是怎麼辦呢?我偏偏很想見到你。」他刻意用玩世不恭的口氣說話。
她默然,他听出她氣息變得急促。
「你很困擾?」
「那就多困擾一點吧。」他微笑。「我希望你愈困擾愈好。」希望她跟他一樣,受盡折磨。
她不說話,他也不吭聲,雙方執著話筒,誰也不斷線,隔空交戰。
忽地,她一聲驚呼,跟著是一串沉悶聲響,如落雷,重擊他耳膜,他繃緊神經。
「怎麼了?采庭,發生什麼事了?」
她沒回答,也許是無法回答,線路傳來沙沙的雜音,她似是把手機摔落了。
到底怎麼回事?
他頓時大感驚慌,飛也似地朝地下室奔去,匆匆趕到倉庫入口,只見柯采庭趴倒在地,一寸一寸困難地匍匐前進。
她從工作梯上摔下來了!
他悚然瞪視眼前這一幕,有片刻時間,只是凍立原地,如一座冰封的雕像。
他看著她掙扎地撿回手機,鎮定呼吸,努力裝作若無其事。
「喂,默凡,你還在嗎?」
「我還在。」他啞聲回應。
「剛剛……我不小心弄翻東西了,我現在要去收拾,沒辦法跟你多聊。」
都到這時候了,她還在說謊。
他眼睜睜地瞪她,看她掛電話,費盡千辛萬苦扶著腿,坐起身,冷汗淋灕,嬌喘細細。
她很痛,也許還受傷了,但她就是那麼倔,那麼倨傲,不肯開口呼救,寧願獨自受苦。
他真受不了她……
「你一定要這樣嗎?」他大踏步逼近她,落定她身前,居高臨下俯視。
她嚇一跳,粉唇驚顫。「你怎麼……會在這兒?」
他陰郁地抿唇,怒火在眼底焚燒,狠狠地灼痛她,更灼傷自己,心跳猶如回不了頭的野馬,狂亂地奔騰。
「腳受傷了嗎?哪里痛?」他不回答她的問題,徑自蹲,不由分說地察看她傷勢。
「我、我沒事,只是有點、有點痛而已。」她慌得口吃。
「只是有點痛?」他冷笑,大手粗魯地捏過她腿部每一處肌膚。
她痛得悶哼。
「算你運氣好,沒骨折,只是有點擦傷瘀血。」詳細檢查過後,他冷淡地撂話。
柯采庭咬緊牙關,強忍軟弱的淚水。他明知她會痛,還這般毫不憐香惜玉地捏她揉她,他就這麼討厭她嗎?
「站得起來嗎?」他殘酷地問。
她倔強地揚起下頷,就算站不起來,她也會站給他看。
她搖搖晃晃地起身,大腿尖銳地刺痛,腳踝似也有些微扭傷,撐不住沉重的身軀,她不由得往前一倒。
大手展開,穩穩地將她接住,她恨自己癱軟在他懷里,更恨他不征求她允許,便一把橫抱起她。
「李默凡……」她試圖抗議。
「閉嘴,不準亂動。」
他野蠻地命令她,輕松自如地將她抱上樓,不顧周遭奇異的注目,一路將她抱進他那輛深藍色的愛車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