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之!曼之!」
杜玫麗重復叫了她一遍,才把她從沉思凝想中喚醒。
「什麼事?」
「我可以跟你講心事嗎?」
她看到杜玫麗的眼楮是潮濕的。
「當然可以。」她說。
「我和男朋友分手了。」
「巨蟹座的那個?」
杜玫麗點了點頭。
「你不是說巨蟹座的男孩子和你最合得來的嗎?」
「本來是的。」杜玫麗抹抹眼淚說︰「他昨天說,他發覺他不愛我了。」
她想起杜玫麗也曾經說過,羅貝利和韓格立的星座很相配,會白頭到老。杜玫麗並沒有全對,也不是全錯。也許,白頭到老的條件,並不包括雙方的忠誠。
「我真的很想念他。」杜玫麗說著說著哭了起來,淚著眼楮說︰「你了解思念的滋味嗎?」
她笑了,這一刻,還有誰比她更了解思念的滋味?
為了安慰杜玫麗,她帶她去「胖天使」喝酒。也許,她自己想去才是真的。她想去懷念那里的氣息。她想去點唱,去听那支歌。
既然沒有辦法,
我們接吻來分離。
她想把那個吻變成終結,卻無奈地發現,那個吻永遠不可能是終結。它是開始。
19
接著的那幾天,她也和杜玫麗一起在「胖天使」里悄磨夜晚。杜玫麗自從在頭一天晚上顯露了她測星座的本領之後便大受歡迎。酒吧里每個人都找她測星座,連顧安平也不例外。杜玫麗現在一點也不寂寞。
這天晚上,是李維揚離開的第十一天,他應該在今天回來。他會不會已經回來了。她很想念他,可是,知道他要回來了,她心里卻戰戰兢兢。
也許,他已經用十一天的時間把她忘記了。她曾經幻想的那種感情,那種介乎好朋友和男女朋友之間的感情,原來是不存在的。兩者之間,只能選擇其一。為了不要觸及那個傷口,好朋友又會漸漸變成朋友。
電話鈴響起,電話那一頭,傳來李維揚的聲音。
「我回來了。」他說。
她笑了︰「好玩嗎?」
「還不錯。這麼吵的,你在哪里?」
「‘胖天使’。」
「‘胖天使’?」
「杜玫麗失戀,我陪她喝酒。」她望望那邊廂被一群對自己命運好奇的人包圍著的杜玫麗,笑笑跟李維揚說︰「不過,我想她現在不需要我了。」
她緊緊握著話筒,很想說︰
「我想見你。」
但她沒有勇氣說出來。
彼此沉默了片刻之復,他說︰
「我帶了一本書給你。」
「是嗎?是什麼書?」
「你會在‘胖天使’待多久?」他戰戰兢兢的問。
「我還會再待一會兒。」這等于說,她想見他。
「那我現在拿來給你。」
「好的,我等你。」
她想見他,他也想見她。他和她都慶幸有一本書作為見面的籍口。那不是告別的禮物,那是重聚的禮物。
她跑到酒吧外面,她想在那里等他。她希望重聚的那一刻只有她和他。在那個粉紅色燈箱招牌旁邊,她像等待一個情人那樣等他。
他遠遠的跑來,手里拿著一本書。
「對不起,我等不到計程車。」他氣喘咻咻的說。
她望著他,一點也沒有怪責他的意思。
他還是那個樣子,他的眼楮還是像從前一樣微笑。看到她的時候,他依然是滿心歡喜的。所有思念都忽然涌上眼楮。她露出微笑,等待他開口說些什麼。
他看到她站在這里,以為她要走了。他尷尬的問︰
「你是不是要走?」
「不是的。」她連忙否認。
「給你的。」他把書遞給她。那本書用一張藍色的紙包裹著。
她正要拆開來看,他連忙說︰
「你回家再慢慢看。」
「是什麼書這樣神秘?」
「你回家看看便知道。」
「那我現在回家。」
他笑了︰「我送你。」
他們又再次踏在那條路上。
夜色飄蕩之中,他又回來她身邊了。他本來想離她遠一點,看到她,他才發現,他多麼不希望離她太遠。
她是寄居在他最柔軟的心髒里的那條小蟲。為什麼是她,而不是另外一個女人呢?假如是一個沒有男朋友的女人,一切便會簡單得多。也許,他根本沒得選擇。
那條蟲可以選擇心髒,心髒卻不可以選擇讓哪一條蟲寄居。
「你恨不恨我?」她突然問他。
「我為什麼會恨你?」他愛她還來不及呢。
「我不知道。」她望著他,搖了搖頭。
「永遠不會的。」他的手放在她溫熱的臉上。
她的頭悲哀地枕在他手上。
「沒事的。」他安慰她。「現在什麼事也沒發生。」
「會不會是因為我怕老?」
「嗯?」
「因為怕老,所以想被多一個男人愛著。或者,我根本就想被兩個男人疼愛。有時候,我更會想,我是不是想證明一下自己的吸引力?」
「那你得到什麼結論?」
她久久地凝視著他,說︰「以上的那些答案,好像都不是。」
「那是什麼?」
她苦笑︰「因為你是那一頁日記里面的你。」
在認識他之前,她便首先遇到了日記里的那個他。那一頁日記是在五年前寫的,她仿佛在五年前已經跟他相遇過。她對他的感情,不是在見面之後發生的,而是在見面之前。因為這樣,才會難以割舍。
她笑笑︰「我偷看了那一頁日記,所以受到懲罰。」
「你把我當作是懲罰嗎?」他笑著抗議。
她輕輕打了他的頭一下,說︰
「不是懲罰又是什麼?」
他拉著她的手說︰「難道不是賞賜嗎?」
「懲罰」這個詞語,在她心中,並沒有任何負面的意思。相反,它是屬于愛情的。男女之間,往往不是賞賜便是懲罰。你感激上帝讓你遇到這個人,同時,你又會懷疑上帝是派這個人來懲罰你的。為什麼只有他可以讓你快樂,也給你痛苦,為什麼任性的你偏偏願意為他改變?為什麼天不怕、地不怕的你,卻偏偏怕他?
同一個人,既是賞賜,也是懲罰。
上帝讓她遇到李維揚,是賞賜。要他這麼遲才出現,是懲罰。
你不能只要賞賜,而不要懲罰。
我們本來是雌雄同體的,漫漫人生,我們重遇自己的另一半。那個追尋和重遇的過程,充滿了賞賜和懲罰。一段只有賞賜而沒有懲罰的愛情,是不完美的。
他摟抱著她。他們好像兩頭別後重逢的小水獺那樣,用鼻子為對方擦鼻子,用自己的面頰去撫慰對方的面頰。
他們曾經盡了最大的努力不去愛上對方。
輩產黨有一句名言是「殲滅敵人于萌芽時期」,在敵人還沒壯大之前,你就毀滅他。人們也想「殲滅愛情于萌牙時期」,這樣的話,便不會有痛苦。可惜,愛情比敵人更難殲滅。我們能夠對敵人狠心,卻往往沒有辦法對愛情狠心。
她以為為時未晚,原來已經晚了。
他們兩張臉都濕透了。兩只小水獺幸福地互相撞了對方的額頭一下。明天的事,明天再算吧!
第三章消逝成一吻
消逝成一吻1
夜里,于曼之在燈下讀李維揚送給她的濟慈的詩集。其中一頁,夾了一張書簽。那首詩的名字叫《白鳥》︰
我的愛,但願我們是流波上的白鳥
厭倦了流星消逝前的火焰
厭倦了暮色里藍色的幽輝
一種揮不去的愁
正在心中蘇醒
我們都累了,那露水沾濕的
夢魂,那薔薇和百合
不要再來入夢
流星的火焰會熄滅,我的愛
藍星的光彩也會減退
當露水告別花葉
我但願彼此能變成流波上的白鳥
我的心,縈繞島嶼和昏暗的灘岸
在那里,憂郁不再來親近
時間將我們遺忘;一轉眼
我們就要遠離薔薇和百合
火焰與煩愁;假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