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玲,」秦克宇靠近,雙手握住小玲的肩膀。「我們回去,你已經打擾阿姨很久了。」
曉晴不以為小玲听得懂她阿伯的意思,她雖沒有看過該如何與小孩相處的書,但她至少知道應該去體會孩子的心情和想法。
「不要,不要!」小玲哭著尖叫。
「小玲……」秦克宇不悅地提高聲音,但放開了她的肩膀。
「秦先生,她現在很脆弱,我想最好不要太勉強她,免得嚇著她。」
他蹙眉不語,一對深邃的眸子定定看著她,好像希望在她臉上看到該怎麼辦的答案。
曉晴被他看得不安,心跳頻率加快,她力持鎮定道︰「我看她好像想睡覺了,小孩子困了時比較會吵鬧。」
「那……」他用手指耙耙頭發。「可不可以麻煩你抱她去我家?」
「好。等一下。」曉晴拿起她放在鞋櫃上的鑰匙,便抱著小玲走出她的公寓,關上門。
「不要,阿姨,我要住在你家。」小玲抗議著在曉晴懷里扭動。
「小玲……」秦克宇略微提高聲音,有股快受不了小玲亂吵的聲勢。
「不行呀,」曉晴柔聲軟語道︰「你爸爸要是回來會找不到你,你媽媽也可能打電話到阿伯家找你。」
「叫阿伯跟他們講我在你家就好了。」
曉晴抱著小玲走進秦克宇敞著大門的公寓。「我想你還是應該住在阿伯家,不然讓你爸爸媽媽以為你不要他們就糟糕了,對不對?」
秦克宇的公寓比她的大得多,光是客廳就有兩倍大;可是他家比較亂,看起來不若她家清爽。客廳的矮桌上除了散置著一些報紙雜志外,還有可樂罐、紅茶鋁箔包和一罐洋芋片;長型的電視音響架上,十數片沒有放進架里的CD或VCD東一片、西一片,有待歸位。但整體而言雖亂還算干淨。秦克宇拿一雙地板拖鞋給她換,拖鞋大得她的五個腳趾全部跑出來,幾乎只穿到拖鞋的一半,他自己則仍然打赤腳。
秦克宇領她進一個房間,這顯然是一間書房,其中一面牆被一個大書架佔滿,她基于興趣與職業的本能,迅速掃瞄他的書,似乎與地理和生物相關的書居多,而那正是她平常較少涉獵的。
此外,書房里還有一個大書桌和一個電腦桌,書桌上攤著書籍、筆記本、地圖等,靠牆則擺了張單人床。
「你把她放這里吧,」他指著床說。「她爸爸偶爾會來這里睡。」
「我不要睡覺。」小玲說。她的聲音有點乏力,並沒有堅持的味道。
曉晴抱著小玲坐到床上,秦克宇為她們開了冷氣。
「我來講故事給你听,好不好?」曉晴輕輕撥開幾乎觸及小玲眼楮的劉海。
「好。」小玲仍抱著曉晴不放。
「從前有一個國王,很喜歡穿新衣服……」曉晴自眼角余光別見秦克宇悄悄地退出房間,把門關上。
她故事還沒講完,小玲就已經閉上眼楮,但她還是繼續把故事講完。平時曉晴幾乎每個周末的下午都會到附近的圖書館當義工,她主要是負責整理兒童室的書籍;有時候負責講故事的文郁或佩瑋有事不能去時,就請她代講。第一次講故事時她相當緊張,但是發現個性害羞的她在小孩子面前頗為自在,講得蠻順了之後,她就對自己有信心多了,不時會準備幾則童話以便隨時代班。
她把睡熟了的小玲放到床上,輕輕為她蓋好薄被,再將冷氣調弱一點。可憐的小玲,今天半天都還沒過去,她已經不知哭了幾回,難怪會累得睡著。小小年紀就面臨離開爸媽的命運,教她童稚的心靈如何承受得了。孩子何辜?父母在意氣用事作任何決定之前,實在應該先替孩子想想。
她走出房間,沒有把門關上而留一道縫,心想萬一小玲作噩夢哭泣,秦克宇才能听到。她清楚的記得,她媽媽剛離開的那一年,她常常作噩夢,因此挨過祖母好幾個耳光。
秦克宇坐在沙發上講電話,她看得出他已經稍微收拾過客廳。矮桌上干淨多了,CD也都擺整齊了。
「拜托嘛!你來幫我帶半天小孩,改天一定請你吃大餐……沒問題,加上一場電影……什麼?你五點就要走?拜托,她現在要睡午覺,可能四五點才醒來……好、好,是我的錯,誰教我不早點跟你約……沒關系,我找別人看看……好,好……謝啦!拜拜。」
他放下電話嘆口氣,曉晴故意走了兩步,讓拖鞋弄出聲音。
他轉頭過來看她,自沙發上站起來。「她睡著了?」
「嗯。」曉晴走近他,壓低聲音跟他講話︰「你等下最好去看看她,開著冷氣我怕她要是踢被子會感冒。」
「好,謝謝你。我叫秦克宇,」他拿起擺在桌上的一張名片遞給她。「請問貴姓?」
他第一次對她笑得如此真誠愉悅,令她有點難以消受。
「敝姓吳,口天吳。」
單獨面對他,曉晴渾身都不自在。難怪大家都說他是帥哥,睡過一覺又梳洗干淨了的他,神清氣爽,輪廓分明,煞是好看。「天生麗質難自棄」這句話用在他身上,一點也不為過;不過他沒有一點脂粉味,是那種陽光、健康、俊朗的雄性美……她失神了兩秒鐘,才發現他正在對她講話。
「……麻煩你那麼久,真不好意思。」
「喔,不會,小玲很可愛,我很喜歡她。」
她盯著他T恤上印的帆船看,看那里比看他的臉安全,她的心跳會比較平穩。他換過衣服了,換成及膝的短褲,露出兩條肌肉結實、長了些毛的小腿。
「你可能已經知道小玲是我弟弟的女兒。」
她點頭,覺得人家在跟她講話,她都不看人家的臉,實在有點失禮。她稍稍作好心理準備抬頭看他,幸好他沒有在看她,而是微蹙著眉頭,若有所思地繞過沙發,慢慢走到她面前幾步的地方。
「我弟弟和小玲的媽媽四年前離婚,但他們仍藕斷絲連,時吵時好,我經常成為倒霉的中間人,不勝其擾。今年年初我撂過重話,說我再也不管他們的事;沒想到安靜了幾個月,他們居然變本加厲,莫名其妙地把小玲推給我。」他攤手聳肩,無奈之情溢于言表。
「小玲的媽媽怎麼舍得下她?」曉晴慨嘆道。「大人一時的沖動可能對小孩的心靈造成終生的傷害。」
秦克宇連點了幾個頭表示同意。「我弟弟和弟媳是高商時的同學,兩個人從十六歲開始談戀愛,到現在十年了,可並沒有比以前成熟多少。我已經打了很多次電話給我弟媳,但她的手機一直沒開,可能還在跟我弟弟賭氣。」
「那……」曉晴不放心地回頭看了一下小玲在睡覺的書房。
「別擔心,剛好接下來的三四天我比較有空,可以照顧小玲。我想不出三天,她媽媽就會來找她。」
曉晴嘴角微揚︰「但願她媽媽能很快就出現,別讓小玲難過太久。我告辭了,等下我會去區公所旁邊的圖書館當義工,萬一小玲醒來吵鬧,你可以帶她去兒童閱覽室听故事。」
「謝謝……」
他的謝聲未歇,她已撲進他懷里!
她發誓,她不是故意的,是她舉步要走向門口的時候,她穿著過大的地板拖鞋的腳踢到沙發套地上的某個東西,因重心不穩,身體往前撲跌;而他就站在她前方,自然而然地伸手接住她的身體。她的鼻子撞到他的胸口,痛得她輕咬一聲,她慢慢抬起頭來,眼楮對上他低頭看她的眼楮。他好像第一次把她看清楚似的,眸中閃漾異彩,深深凝視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