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走近,他這才發覺門只是虛掩上,並沒有鎖起。她這是太大膽還是太相信自己的下人,這麼松的門禁,若真有歹人闖進,她怎麼辦?
眼中的怒意變得更濃,眉頭在額心打出死結,他板起臉孔,歡手推開門,大步跨進屋里。
尹霏趴在桌上熟睡,一枝筆還握在手中,衣袖沾有些許墨汁,桌上雜亂地擺著一堆涂畫過的紙片,他拿起來細看,有些看得懂、有些看不明白,看不明白的多是一些凌亂的符號,而看得懂的部分是她想出來的點子,關于要怎麼把幾百斤茶葉給賣出去的。
例如︰祖個鋪子,在店前寫上一張橫幅——跳樓大甩賣、老扳不在家,十兩茶葉三兩賣,快來快買,錯過可惜。
讀著上頭的字,他忍不住茺爾,這女人還有些鬼才。
一斤五兩,兩斤九兩,三斤十二兩優惠賣。
她想以量制價,盡速把茶銷售一空?這倒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買一送一大放送,凡實一斤茶便送一只搖搖杯。
搖搖杯是什麼?閔忻正不懂。
點子都不差,但她忽略一件事,茶葉雖然是百姓日常所需,但多數人喝不起一兩起跳的茶葉,他們只會選焙一些劣質的茶葉沫子,倘若真要買高價茶,他們會挑選有信譽、可以退換貨品的商家,而不是一間前所未聞的新店鋪。
她肯定是焦頭爛額了吧,連睡都睡不安穩,一點點的憐惜升起,他有點後悔,那Bt不應該捉弄她的。
閔忻正搬張椅子在她身邊坐下,看著她的睡顏,看著她眼楮底下兩圈濃濃的黑眼圈,明明她就不算溱亮,但只要她一睜開眼楮,就像把天底下的顏色全給吸了進去,教人忍不住一看再看。
秦文調查過她所有的事,朱念祖便是因為憎惡她的容貌才不待見她。朱家要休妻時,尹府不願,最後朱家以多年無出為由,令尹家無話可說,才順利休妻。
可她真有這麼丑嗎?不,相及的,她滿臉的聰明機靈,教人忽略她臉上那塊胎記,他喜歡看她,喜歡她清澈明亮的眼眸,但……這樣一個不算溱亮、又被夫家休棄的女子,怎還能擁有一副積極不屈的性子?
凝睇她的細眉,長長的睫毛在眼底留下一排月牙似的陰影,因為趴著,小小的臉被擠壓,紅紅的菱唇微噘,像撒嬌的小女娃似地。
不明白原因,但在她身邊,他會不自覺地感到自在輕松,緊繃的心情會在不知不覺間放開。
閔忻正不理解自己,為什麼如此積極調查她,原本的借口是生意,但就算茶葉市場被她分去一塊又如何,他做的生意又不只茶葉一項,何況就算沒有她,也會有別人,他可從沒花精神去調查那些新對手。
—直不懂,為什麼自從見過她之後,她的身影會不時躍入腦海間,他不時地想起她的虛張聲勢,她的微笑自信,她的舉手投足……
閔忻正是個商人,性子謹慎細心,觀察力敏銳,往往幾眼就能看透對方對自己的意圖,所以他時刻對人防備著,他當然能看出尹霏的意圖,尤其在知道她想做些什麼之後。
但是,明知道她對自己有所圖,他卻絲毫不想防備,只想逗弄她,像玩小貓似地,想看著她的喜怒嗔樂,看著她的沾沾自得,看著她被自己逗得團團轉,然後……感到前所未有的快樂。
現在,望著她安詳的睡顏,他的不明白、不清楚、不理解有一點點清晰了。
她是個讓人舒菔的女人,看著她的眉眼、听著她的笑言,什麼都不必做,他便輕松自在,她笑的時候,眉彎眼彎,嘴角處彎出一道溫暖,熨貼著人心,拉扯著旁人想要同她接近……
約莫是睡得太久,脖子不舒服,她抓抓頭發換個方向躺,一動作,壓在手肘底下的紙張朝落地面,他彎腰撿起,兩行歪歪扭扭的毛筆字惹出他無法忍耐的笑意。
上面寫著︰世界上最難的事,是把自己的想法裝進別人的腦袋,是把別人的錢裝進自己的口袋,是把不美的女人塞進男人的生命,是把沒用的男人綁在女人的裙底。
咧開嘴,他的胸膛震顫不己,忍不住了,真的忍不住……抬起手,他想去踫踫她壓出紅印子的臉龐,他想吵醒她,告訴她,要不要試試看把他的錢裝進她的口袋,把不美的她塞進他的生命……
碧玉替曹公子送完點心和花茶之後,又沖了一壺送到小姐房中,她端起托盤,走往小姐的房間,走近,用力眨眨眼楮。
那個人不是……閔家別院的大門神嗎?他來這里做什麼?難道閔大爺又來誆小姐的銀子?
加快腳步,碧玉走到他踉前,還沒出口發問,她己經看見閔大爺待在小姐的屋子里,她急急忙忙想闖進去,卻讓門神伸手給擋下來。「走開,我要進去。」她黑白分明的大眼楮瞪向李軍。
「不行,大爺吩咐了,誰都不能進去打擾。」他回答得理所當然,好像他們家大爺比皇帝老子還大,他的生肖是厲玉皇大帝的。「搞清楚,這里是我家,只有我把你擋在外面的分兒,沒有你把我擋在外頭的理兒。」
碧玉說得句句都是道理,他卻沒有听進去,因為大爺說擋就得擋,如果有問題,大爺自會承擔處理,他要做的只有一個——听話遵命。
比講話、比瞪眼,他嬴不了她,但比個頭、比固執,她不是他的對手,因此,他雙臂展開,充分表現出自己的意圖後,碧玉只能對他干瞪眼。
她拿他沒轍,只好側著身子向里頭望去,誰知她竟看見……閔大爺在輕薄他們家小姐?!
手停在她臉上方兩寸處,閔忻正猛地想起自己的克妻命……
幾次了,和他沾上關系的女子都死于非命,有的他甚至連面都沒見過。相士說他克妻,不管母親換過多少相士都算出相同的結果,年初,母親又想找人替自己保媒,考慮半天,他決定不要再殘害一條生命,便拒絕了。
對于婚姻,他早己死心,如果這輩子注定他無法在婚姻里獲得滿足,那麼他就在事業上讓自己開心。
手頓住,他不想害了這個令人舒服的女子。
笑容隱去,伸出去的手微收,有些不甘心,但他強力抑制,卻在此時,碧玉又驚又怒的聲音傳來——
「閔大爺!你在做什麼?」
第4章(1)
碧玉一聲大喊,閔忻正一驚,尹霏醒來,她睡得迷迷糊糊的,說清醒也還有那麼段距離。
她抬起頭揉了兩下眼楮,望了望閔忻正,不禁自嘲地笑了笑,含糊說︰「又夢見奸商了,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接著用手背 濡濕的嘴角,手肘往桌上一趴,繼續睡。
她的話令他哭笑不得,不知道是該生氣她把自己當成奸商,還是該因為那個「又」字而心喜。
又夢見他,是否代表,他不只一次在她夢里出現,都謂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倘若把它解釋為她心底時常想起他,會不會過于一廂情願?
視線停在她壓出紅印子的臉龐,眼底眉梢的嚴肅再度化為繞指柔。
碧玉看著自家小姐半點不警醒,當著閔大爺的面又沉沉入睡,一顆心驚惶不己,這算什麼呀,一個男人偷看女人睡覺……
這、這小姐的名聲還要不要?
她不管不顧,重重地往巨形門神腳板上踩去,踩得自己的腳底心一陣疼痛,趁門神不注意,她彎從他手臂底下鑽過去。
她進屋,發現自家小姐兀自睡得不醒人事,而閔忻正並沒打算退開兩步以示清白後,她更嘔了。從上回小姐被坑之後,她就對這位惡鄰眉沒啥好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