敵人的誘惑 第17頁

這回玉瑤流下的是欣喜的眼淚。"謝謝母後,謝謝母後。"

蕭太後苦笑著模模女兒的頭。"你父王駕崩的時候,你還是個不解事的嬰兒,所以我一直最疼愛你,希望能給你足夠的愛,以彌補你不曾得到父愛的遺憾。既然你對凌飛那麼痴情,我如果殺他,一定會影響我們母女的感情。"

"母後,即使你殺他,我也不會怪您,可是我會傷心,我會天天思念他,誰也不嫁。"

"哪個做父母的不希望兒女快樂,可是,玉瑤,你要知道,我要是成全你,讓你和他結婚,你也不見得會快樂。"

玉瑤赧紅了臉說:"母後,這個您不用擔心。凌飛對我並非全無感情。不瞞您說,上次他來談和的時候,我叫紅鈴去帶他來見我。"

太後瞟向紅鈴。

玉瑤連忙道:"母後,您別怪紅鈴,是我逼紅鈴那麼做的。"

太後和紅鈴交換一個心照不宣的表情。「說下去,你們見面之後呢?」

"他很心疼我為他受了鞭刑。"玉瑤嬌羞得粉臉紅馥馥的,自然的流露出沉醉于戀愛中的妖媚。"他說他已對我動了真情,他也希望能和我成親。臨去之前,他還親了我的嘴。"

太後舒展眉頭,微微浮現笑容。"你這幾年出落得比哀家當年還美,你又對他一往情深,他如果沒有愛上你,那我真會懷疑他是個目盲心盲的白痴,可是,你要知道,"太後又皺眉。「他愛你是一回事,你們成親會不會幸福是另一回事。」

"我們會幸福的。"玉瑤自信滿滿的說。"先前我提婚議他寧死不從是因為我們兩國敵對,他又有未婚妻,現在我們兩國要和談,相親成為條件之一,只要我們不堅持要他入贅,我相信他樂于和我成親。"

"可是我堅持要他入贅。"

"為什麼?母後,二皇姊不是嫁到西夏去嗎?你並沒有堅持要二駙馬入贅。"

"她的情形與你不同,西夏素來與我大遼友好,大宋卻是我大遼的世仇,哀家擔心你嫁過去的話會吃苦受罪。"

"不會的,母後,凌飛表面剛強,其實他內心且溫柔體貼的,我感受得出來。"

"你太天真了,玉瑤。你從小不曾受過什麼挫折,哀家也一直刻意保護你,不想讓你被人世間種種爾虞我詐、勾心斗角的齷齪事污染,結果造成你太樂觀,覺得凡事都很簡單的心理。漢人一向排斥外族,當我們是番邦的蠻子。你要是嫁給凌飛,隨他到中原,將來生活習慣、飲食起居一定難以適應。很可能還會有婆媳、姑嫂等等,因習俗、觀念不同所引起的種種問題。在遼國你是被眾人捧在手心上的公主,進了凌府後,你可能成為人人欺負的對象;還有,漢人家境好的,通常三妻四妾,你受得了和別的女人共用一個丈夫嗎?這些問題你想過沒有?"

玉瑤的一雙美目眨了又眨,認真的思索。"我想……母後您常說中原的氣候和環境都比大漠好,我應該可以適應。與人相處嘛,應該也不難。只要我待人以誠,我相信別人也會以誠待我。就算凌飛罵我是番婆子,我也能忍受,我唯一不能忍受的是凌飛再娶。我一定要問他,叫他答應我不再娶別人。"

"眼前有個問題恐怕比其它所有的問題都大。"蕭太後沉重的說。

還有什麼解決不了的問題嗎?"玉瑤不安的問:"什麼問題?"

"凌飛被撻哥俘虜的時候,撻哥用奸計攻城害死。他爹,他一有機會就會割下撻哥的人頭祭拜他爹。他對我們的敵意勢必比以前更深。以他的脾氣,很難說他還願不願意與你成親。"

玉瑤忐忑了一夜,根本睡不著。趁黎明之前。她不顧母後叫她暫緩兩天.等凌飛氣消了些再去看他的命令,偷了一套軍士的衣帽就走向死牢。

她能夠體會凌飛的心情,她母後要是被宋軍殺害,她也會很難受。現在她並不想奢談婚事,只想去安慰他。在這種時候,她相信他需要一個愛他的人陪他。

可是,她的立場有些尷尬。撻哥不可能私自出兵,當然是經由她母後的授意或同意,才去攻打澶州城。這點凌飛當然也知道。他想要的恐怕不只是撻哥的人頭。如果要得到的話,他恐怕也會拎她母後的人頭去祭拜他爹。如果凌飛將對她母後的恨轉移到她身上,她也不會意外。

人生真是充滿了變數,一波末平,一波又起。遼宋兩國的和平出現曙光,凌飛也愛上她了,卻又蹦出他爹死于遼軍炮火這樣無法轉回的問題來。她和凌飛的情愛怎麼會這樣曲折?昨天之前,她還抱著他們有情人終能成為眷屬的希望。現在,以她對凌飛的了解,這種可能性己微乎其微,她的希望很可能轉為絕望。

無論如何,她還是愛他,還是希望能盡量幫助他。就在這一夜間,她覺得自己長大了、成熟了,懂得去為他想,懂得深人去想事情。母後不可能保護她一輩子,是到了她該長大、該成熟的時候了,只是,成熟的滋味未免太苦澀了些,必須用挫折、失望和淚水去換取。

愛情使她軟弱,使她在最近幾天內流下的淚比過去十九年加起來還多;愛情也使她堅強,使她相信只要有心,鐵杵真能磨成繡花針。世界上沒有解不開的結,要看你有沒有耐心、有沒有毅力去解。

即便她做過各種努力,凌飛還是不再接受她,她也無怨無悔;至少他曾對她柔情款款,至少他曾有過和她比翼雙飛的意願。她會永遠愛他,永遠祝福他,也希望他的心頭能長久留存對她的淡淡回憶。

離黎明還有半個時辰,正是大伙兒睡得正香甜的時候。整個遼營平靜、安寧,只有此起彼落的鼾聲。

她走到牢房邊.還沒有出聲喚他,凌飛就睜開眼楮,可見他沒睡熟,或是根本沒睡。他的眼晴缺乏昔日的光采,因為急速的消瘦,而顯得眼眶凹陷,顴骨突出,眼晴周圍出現黑圈。

玉瑤鼻頭一酸,差點掉下淚來。她好不忍心見他這般憔悴,他被俘虜後可能一直不吃不晚。牢房的地上有三個只被啃了一、兩口的饅頭。

他的眼神似乎有點渙散,沒有立即認出是她。等到他的眼神顯示由他認出她了,他拉下臉輕聲說,"你走吧,我不想再見到你?"說完他翻過身去,整個人幾乎都藏進毯子里。

第六章

玉瑤抬頭對著星空做兩個深呼吸,忍住眩然欲滴的淚,再看向凌飛的後腦露出在毯外的頭發。

她是來給他安慰的,不是來激怒他的。她不想和他爭辯,不想吵醒兩個坐在長板凳上打瞌睡的獄卒,所以只好保持沉默。她坐到地上,用她的心向他傳送她對他真切的關懷、誠摯的情意。她多麼希望他們的心靈能夠交流,多麼希望他能敞開心來,告訴她他的痛、他的苦、他的怨、他的恨,然而,他關起心門,不讓她分擔他的憤怒、他的郁悶,寧可獨自沉溺于喪父的哀傷中,沉淪于自責的折磨中。

她不知該如何幫助他,只好默默的坐在地上陪著他,良久、良久。

他在毯子里蠕動一下,露出嘴巴來輕嘆道:"黎明前最是嚴寒,你走吧,巡邏隊就快經過了。"

"凌飛,"她低聲說,"我知道你心里有把想要為父報仇的怒火。可是,你不吃不睡,把身體搞得虛弱不堪,形銷骨立,要如何報仇呢?你答應我你會自己保重、會強壯起來,我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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