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你的推理有一個大問題。」胡大一說,「馬南嘉自己把他們的親密關系抖了出來。」
「哦……」陸涼有點失望,隨即又爭辯說,「但是,這是丟卒保車的一招呀。雖然他們的關系敗露了,可是他們因此而相互作證,都有了不在場證據。更大的罪行被掩蓋了。畢竟現在為單純的同性戀判刑勞教很少了。」
「那也不對。」胡大一說,「朱夜,精斑的痕跡,即使洗過也可以查出來,對嗎?」
我點頭稱是。
胡大一接著問︰「那麼,精斑或精斑的痕跡形成的時間也可以推算出來嗎?」
我答道︰「如果保存條件比較固定,可以根據蛋白質的降解程度大致推算出來。不過不太準確。要精確到10個小時還是12個小時是不現實的。」
陸涼說︰「所以他們可以先把葛洛毅約出來,殺了他,再回去親熱,留下所謂證據。朱夜自己也說過馬南嘉是個老奸巨滑的人,什麼鬼點子都能想出來。他們肯定打算如果能瞞過去就瞞過去。萬一被揪出來就提出這個精斑的證據。進退自如啊!現在的犯罪分子越來越狡猾了!」
胡大一沉思不語。
陸涼說︰「還有20分鐘就要開吹風會了。我們再匯集一下手頭的證據,看看能不能結案,還要補充些什麼。對了,葛洛毅死了還有一個好處,就是沒有人會揭發廣慈醫院反復使用一次性醫療器械。」
我腦袋里一個什麼東西「轟」地一聲響。口袋里的紙團如同會自動放射熱能的核武器,隔著衣服烙著我的皮膚。
陸涼繼續說︰「我們要徹底調查廣慈醫院,另外立案偵查欺詐罪。」
腦袋里碎片散開後,我突然打了一個寒戰︰「老胡,從河里撈上來的是什麼?能告訴我嗎?」
胡大一很曖昧地笑著說︰「原則上不能告訴你。但是原則是人執行的麼。怎麼了?有什麼特別的想法?」
「恩……想法是有的。只是……如果說出來,不能追究我任何責任。只能當做私下交易。」
「什麼意思?」陸涼說,「交易什麼?」
「真相。」
「什麼?」陸涼叫道,「真相為什麼要從你這里得到?我們自己就不能調查出來嗎?不要忘記,偵探小說上寫的超級無敵神探只能活在于偵探小說里,到了真刀真槍上的時候,還不是靠一批又一批人過篩子一樣查證據查出來的?」
「我們交易一次吧,陸涼,」胡大一說,「朱醫生常能找到古怪而有用的東西。就象你說的,馬南嘉是個老奸巨滑的家伙,而朱夜了解他,可能能找到里面的什麼漏洞。」
「你?你要做違反原則的事情?」
「我們的最高原則不是堅持原則而是查清真相。」
「你既然這麼說,我也不再說什麼了。」陸涼不滿地在椅子上坐下,恨恨地拽露在文件堆底下某個檔案袋的一截線頭。不料不但沒有把線頭從檔案袋的封口鈕上拽下來,反而把整個檔案袋拖了出來,上面堆得高高的文件連帶著如塌方的山石一樣滑倒。陸涼趕緊站起來,手忙腳亂地整理。
猛然間,我想到了什麼,急忙說︰「老胡,我們可不可以回現場一次,把吹風會推遲一下?我有重要的東西要檢查。」
「不可能!」陸涼說,「昨夜已經進行了地毯式的搜索,連河里都打撈了,還能遺漏什麼?你要帶什麼先進設備到那里去?顯微鏡?」
「不用,」我說,「我的眼楮、一個試管、照相機和繩子就行了。」
胡大一朝陸涼神秘地眨眨眼,仿佛在說︰「演出開始了。」
執勤的警官看守著碼頭。周圍聚攏著一群閑散的路人,朝泥溝的方向伸長了脖子,力圖看到一點什麼,好做麻將桌上的談資。
我跳下車,直奔發現尸體的地方,靠近防汛牆向下看。尸體已經運走,雜亂的泥坑還在。同事在發現比較可疑可能有犯罪分子血跡的地方用小旗做出標志,不過直到出門前我听到從實驗室傳來的消息是還沒有發現除了死者以外的血跡。我先在離泥坑最近的防汛牆上仔細觀察,接著拿出和尸體脖子上系的繩子一樣長的一根尼龍繩,前端也同樣繞了一個環,打上結,從牆緣放下去做比劃。
不對,繩子太長了。
我抬頭望去。果然還有更高的東西--塔吊。
「扶我一把。」我招呼陸涼。他不太情願地伸出手。我爬上半腰高的防汛牆頂,小心地保持平衡,慢慢站起身朝塔吊上看去。果然,在塔吊臂伸出的折彎處,有一個臉盆大小的平面,上面的銹跡被蹭掉了許多,還留下灰色的看似混凝土粉末。我把繩子拿在手里的一頭繞了個不大不小的圈,直徑大致相當于一個水泥塊上最粗的部分,然後再把繩子放下去。
繩子的另一頭那個圈離站在溝里的胡大一的頭部只有10多厘米。
我向下看胡大一的臉,他突然笑了,朝我點頭。陸涼著急地問︰「老胡,你明白了?那是什麼?」
我跳下防汛牆,收起繩子說︰「我來演示一遍給你看。」
我取出一段比較短的細繩,以一支筆代表葛洛毅,一個小石塊代替水泥塊,碼頭入口的三級台階從高到低依次代表塔吊、防汛牆和泥溝底。細繩在筆頭打了個結,另一頭在石塊上繞了一圈,沒有打結,靠石塊的重力壓住繩端,放在最高的台階上。筆身豎放而筆尾觸到最低的台階時,繩子差不多繃緊。然後迅速把筆壓倒,牽動繩子,石塊滾下,落在離筆頭很近的地方。
陸涼睜大了眼楮︰「這!這可能嗎?」
胡大一點頭道︰「可能的,如果經過精心排練的話。」
我說︰「如果我對葛洛毅的了解不錯,他一定事先排練過。你看,雖然現場看上去很亂,其實泥地里這些深淺不一的凹痕都是水泥塊落地砸出來的,所以弄得好象犁過地一樣。反正這里很隱秘,從街上一點也看不到他在做什麼,他有的是排練的機會。最後他選擇了很恰當的位置,一次成功。」
陸涼倒吸了一口冷氣︰「那麼,如果他計算錯誤,石頭沒有把他砸死,只是砸傷,而又傷得很重,死不了也月兌不了身,那他豈不是慘透了?」
我說︰「他絕對不會讓這種事情出現。不要忘記他是一個麻醉師,掌握著很多普通醫師都不了解的東西。在麻醉的時候,有一種常用藥物叫肌松藥,可以阻斷神經的沖動傳導到肌肉,使病人的肌肉完全放松,讓手術時的操作和呼吸機的控制比較容易。如果用上了這種藥而沒有給病人輔助呼吸,病人就象睡著了忘了喘氣,等他自己的呼吸肌完全停止運動後沒幾分鐘就會缺氧死去。而肌松藥在體內能迅速被代謝掉,轉換成和人體自身成份一樣的物質,一點也檢測不出來。這種藥物通常是注射的。但是人的舌頭底下有很多靜脈,可以吸收含在嘴里的東西,只不過吸收的劑量和速度比靜脈注射要慢。如果我沒有猜錯,他可能弄了一些肌松藥,包在糖果之類會融化的東西里面,等他一切準備就緒、站好位置就含下去,直到肌肉失去力量突然倒地。即使水泥塊沒有把他砸死,也會很快缺氧而死。而現場很容易讓人認為他是傷重死去。對于完成這次死亡事件,他有百分百的把握。」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陸涼叫道,「他活膩了或者害怕被追究醫療事故的責任找個地方上吊就行,為什麼搞得那麼復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