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全十美 第11頁

唐尼的臉變得通紅。「老天,查克,你為什麼不能像個大人一樣——」

查克不睬他,猛然轉身對正向他怒目而視的蕊琪說︰「還有你——你應該是渾身火熱,不是一副夢想要修指甲的樣子。」

接下來的兩次都很好,所有的工作人員也都知道,但是每次都是沒等到蕊琪拿槍查克就喊停,然後要他們重新再來過。他這麼做的部分原因是,逼他們公開表演這類的通奸行為突然使他產生一種快感,但主要還是因為他總覺得這一幕有某方面不對勁。「停!」他喊道,切斷了第四次的重拍過程,然後走上前去。

歐唐尼怒氣沖沖地從干草堆上爬起來。「你這有虐待狂的狗兒子,剛才拍的根本一點問題也沒有!」他吼道,可是查克不理他,決定試試看用昨天想到的一個方式拍攝這一幕。

「閉嘴,听我說,」查克說道,「我們要用一種不同的方式試試看。不管作者是怎麼寫的,但是如果真由女人開槍的話,她就會失去觀眾的同情,反而顯得她只是在利用情人滿足需要,實際上根本無意離開她丈夫了。所以,她必須先受傷,不然他就變成戲里唯一的受害者了,可是這部戲的整個重點就在于他們每個人都是受害者。」

查克听見有人發出驚訝和贊同的耳語。他知道自己是對的,他就是憑著這種直覺本能才能贏得奧斯卡獎的。他轉身對看來不甚甘願的唐尼和蕊琪說︰「再拍最後一次,我想這次就會成了。你們只要把原先奪槍的結果反過來,讓她先受傷就是了。」

「然後呢?」唐尼問道。「我發現傷了她以後怎麼辦?」

查克想了一下,然後決定道︰「讓她拿到槍。你不是故意傷她的,可是她不知道。你往後退,可是她拿槍指著你,一面哭著——是為她自己哭,也為你哭。」他又對蕊琪說︰「蕊琪,我要你抽噎著,然後閉上眼楮,扣動扳機。」

他退回攝影機旁。「開始!」

這次一定很完美,查克可以感覺出來。他看著唐尼把蕊琪推倒在草堆上,雙手和嘴熱情得像是要把她吃掉一般,蕊琪想把槍模出來擋在中間。查克鼓動著︰「用力掙扎!」他又補上一句諷刺︰「假裝他是我!」這策略果然奏效,她奮力扭動捶打唐尼,然後抓住了槍。

查克看著唐尼與蕊琪奪槍,等著下令開槍。到時應該響起空包彈的輕輕爆裂聲,以後會再配上真正的槍聲音效。然後蕊琪往後倒下,用手抓破藏在肩膀處的假血袋。他算準了時機,喊道︰「開槍!」槍聲震撼了整個馬房,蕊琪的鼻子猛力顫動了一下。

每個人都被這意外大聲的槍響嚇得僵在那里。蕊琪緩緩由唐尼的懷里滑落到地上,但是她的肩膀上並沒有流血的假傷口。

「搞什麼——」查克喊道,一面沖上前去。唐尼俯身在看蕊琪,但是查克把他推開。「蕊琪?」查克說著,同時把她身子翻轉過來。她的胸部有一個小洞,只有一點點血由其中滲出來。查克叫著要人去找救護車,心里的第一個念頭是,這個傷應該不會致命,因為她幾乎沒流什麼血。他狂亂地模索著她的脈搏,四周的人也亂成一團,男女都在尖叫著擁上前。「退開!」查克喊道。他感覺不出她的脈搏,他開始為她急救。

第二天,所有的演職員工都被警方隔離在旅館等候接受訊問,而警方拒絕提供查克任何消息。盡避他們的婚姻早已有名無實,查克仍然無法按受蕊琪已死的事實。

那天晚上十點鐘的電視新聞,簡直像是對查克投了一顆炸彈。新聞里說,驗尸的結果顯示蕊琪已經有了六個月的身孕。查克跌坐在沙發上,閉緊眼楮,吞咽下心頭好苦澀的滋味,感覺自己仿佛處在颶風的中心。蕊琪有了身孕,但不是他的孩子,因為他有好幾個月沒有跟她一起睡過了。

他只接了費邁特的電話,其他人的一律拒接。大部分的時間他都在猜想究竟是誰會那麼恨蕊琪。兩天以後,兩個警探來敲他的房門,把他銬上手銬,以涉嫌謀殺範蕊琪的罪名逮捕了他。

新聞媒體大肆報導著這件案子,所有的證據都對查克不利。他確實恐嚇過要殺死蕊琪,案發前他曾獨自待在馬房一段時間,而且他又不按照劇本安排,臨時更動了演出。

他想證明自己早就有更改劇本的念頭,但是沒有人記得他說過,也找不到他的筆記了。

他像一只關在籠中的老虎,不斷在房間里踱著步子,咒罵著命運,罵蕊琪也罵他自己。律師所能為他找到的唯一辯解理由,就是他不會笨到在這麼不利的情況下做這種事。

費邁特來看他,但也無言以對,只是陪他玩著撲克牌。律師打電話來,說法院要宣判了,要他到法院去。他從抽屜里拿出一份文件交給邁特。「我已經作了安排,這只是預防萬一,你有權處理我的所有財產。不過我想這只是形式,我相信你不會用得著這個的。」

「我也相信。」邁特也同樣言不由衷地說道。

這兩個男人互視著。兩個人的身材與外型都差不多,也都表現出程度相當的虛假信心。查克伸手取外套時,邁特清了清嗓子,勉強說道︰「萬一萬一我需要用到這個的時候,你希望我怎麼處置?」

查克故作幽默地聳聳肩說︰「只要別害我破產就好了。」

一個鐘頭以後,查克站在律師旁邊,法官宣判道︰「——犯的是一級謀殺罪處四十五年徒刑,由德州阿瑪瑞尤刑事局執行不得保釋」

他挺直地站著,任由法警抓住他的手,為他銬上手銬。

一九九三年

「莫小姐,小心!」一個坐輪椅的小男孩尖聲警告著,但是已經來不及了。正打算轉身投籃的茱莉被輪椅的踏腳絆到,結結實實地在球場中央跌個四腳朝天。

「莫小姐!莫小姐!」整個體育館內頓時響起許多小孩的驚呼聲,這些殘疾孩子正在上茱莉的課後體育輔導班。他們有的坐著輪椅、有的撐著支架,此刻都圍上前來。「你還好嗎,莫小姐?」他們齊聲問道。「你有沒有受傷,莫小姐?」

「當然受傷了,」茱莉用手肘撐起身子,把落到眼前的頭發撩開。「我的自尊心傷得非常、非常厲害。」然後她笑著要爬起身,卻赫然發現一雙穿著皮鞋、西裝褲的腿站在眼前。

「莫小姐!」鄧校長喊道,一面怒視著光潔的地板上被磨出許多刮痕。「我看這一點也不像是在打籃球。你們到底在搞什麼?」

雖然茱莉現在是在凱頓小學教三年級,但是從十五年前她被懷疑偷錢事件至今,她與鄧校長的關系並沒有改進多少。她的品德現在固然不再構成問題,但是她對學生經常不按規矩行事。鄧校長對此如芒刺在背。她又常常想一些「革新」的怪點子,要是他否決了,她就會轉而找其他主面作經濟或精神支援,令他很沒有面子。像這項殘疾學生的輔導活動就是她發起的,現在她又另外發起了一個婦女識字班。意志堅決的她似乎從來不在乎晚上增開教室與設施所帶來的許多問題與不便,任憑他怎麼說都沒有用。

鄧校長也相信,她正打算請兩天假的事,一定和她為婦女識字班需要的特殊教材有關。她必定是要跑到阿瑪瑞尤市去籌錢,因為他知道她曾經說服一個殘疾學生的父親捐錢贊助殘疾輔導活動計劃,而今又打算勸說對方贊助婦女識字計劃了。這種向人「討錢」的行為最令他羞窘了,也是他最厭惡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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