獻姬 第19頁

她畏縮地松了松手,可他才一舉步她又快速地拽住他的衣角,淚無聲無息地滑落,她猛搖著頭,不願就這麼放手任他離去。

「我再說一次,放手!」他陰沈的嗓音不帶任何情感,銳利的黑瞳直射向她的淚眼。

「不!」她喊著,而那潰決的淚水急奔而下。「相信我,我絕沒有背叛你的意思,我只是想救我爹,他畢竟是生養我的爹啊!你苦,我能體會;你恨,我能諒解。然而我的苦、我的痛,怎麼你就看不見?」

他一凜,黯然說道︰「你今日的苦、今日的痛,是梅常顥一手造成的,是生養你的爹一手摧毀你的……」然後他長腿一揚,狠狠踹了她一腳,冷聲再道︰「放心吧!你的苦、你的痛,我會如數地一並替你索討!」

「不!」她的哭喊劃破淩空,卻仍喚不回他離去的腳步,他走得這麼決絕、這麼無情……她雙肩抽搐,啞著聲音顫道︰「我愛你啊!為什麼……為什麼你就不能體諒我的苦楚……為什麼我的愛無法減少一些你的仇恨?為什麼……到底為什麼啊?」

冷如星的背影明顯一震,然後在門前停下腳步,但他並未回頭;許久後,他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依然走出去。

梅水靈全身劇痛,但再痛也痛不過心頭的沉重,她明白他這一去,是與她恩斷義絕了;突然之間,她覺得自己有如一片落葉般虛無縹緲,根不著地。

久久之後,她恍恍惚惚的起身,漠然地拾起一地的粉碎,驀地,一個小小的瓷瓶滾動到她的腳跟前。

她盯著它,死死地望住它,一個念頭突然在她腦中形成……她低下頭緩緩的拾起它,拔開拴蓋,慢慢往自己的唇靠近──「你這是做什麼?」

匡唧一聲,梅水靈手中的小瓷瓶被拍落地摔得粉碎,她怔怔地望著破碎的瓷瓶,再抬頭望向一臉悲憫的楊子茜。

楊子茜蹲為她蓋上一件披風,「你這是何苦?難道你死了,你爹就能活命嗎?難道你死了,大師兄就能消恨嗎?」

「我又能怎麼做呢?活著眼看爹爹死在我深愛的男人手上嗎?活著讓他一輩子恨著,你能明白嗎?這會讓我比死還難過啊!」

楊子茜一個深深的嘆息,「大師兄何嘗不是這麼煎熬地活下來?你以為他所承受的苦會比你來得少嗎?」她?梅水靈理了理淩亂的發絲,「走吧,听大師兄的安排到江南去。人總要活著才會有希望啊!」

「我不走。」

「很抱歉,這由不得你!」開口的是亞紀,他一入室便點昏梅水靈。

楊子茜瞪了一眼亞紀,「二師兄,你干嘛對她這麼凶,她很可憐的耶!」

亞紀聳了聳肩,將昏迷的梅水靈交給她,「可憐她,就好好地看著她。」望了一眼昏迷中的美麗臉龐道︰「?大師兄好好守著她,千萬別再出任何亂子。」

「那你呢?」

「我與大師兄尚有要事待辦。快走吧!辰皓的馬車在外頭等著。」

楊子茜抱起梅水靈往外走,跨出門檻後又回頭問︰「二師兄,大師兄會殺梅常顥是吧?」

「他該死!」

唉!楊子茜一聲嘆息後,抱著梅水靈離去。

第九章

數月後時值盛夏,天氣比往年酷熱許多,梅水靈端坐在蓮池旁的小亭上刺繡,微風徐徐掠過她的發絲,她輕輕地一拂,停下手中的針線,將手輕放在隆起的月復部上頭,唇角揚起一抹好美的微笑。

「水靈,那個小淘氣又欺侮你了嗎?」楊子茜走入亭台,笑問。

她笑著搖搖頭,低垂螓首滿足地安撫著月復中的胎兒。「或許是天氣太熱,他似乎睡得不怎麼安穩。」

「是嗎?讓姑姑听听。」楊子茜蹲貼近她隆起的月復部,不一會兒,她哇哇大叫地跳起身來。「哎喲!好小子,你居然敢踢我。」

梅水靈被楊子茜的滑稽模樣給逗笑了。「真的嗎?你能感覺到他踢你嗎?」

楊子西作勢鼓起腮幫子,「怎麼?你好像很高興我這個做姑姑的給人欺侮似的。」

梅水靈情急地解釋︰「別氣啊!我不是這個意思……」

「好啦,好啦,我是逗你的。」楊子茜笑著再蹲撫模著她的肚子,「這一腳踢的要是大師兄,真不知他有多開心……」

一句無心的話,再次勾起梅水靈的愁緒。是啊,冷如星若知道他們將有一個孩子要來到世間,不知他的反應會是如何?

這幾個月來,楊子茜雖不曾與她談及長安的情形,但幾次在上市集的時候,她也隱隱約約地听見長安城里傳來的兵變,她嘴里雖然不說,但心里一直是明白的,看著展皓來來往往在江南、長安間奔走,她也知道長安城里傳言的兵變,與冷如星有絕大的關系。

梅水靈突然的沉靜讓楊子茜緊蹙眉頭,望著她眉宇間鎖著輕愁,美麗的雙眸無意間流露的哀傷,她真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算了,沒事多話作啥?

「他好嗎?」梅水靈輕聲問。

「長安城里近來很亂。」楊子茜思索著該如何回答,「安祿山謀國奪權的狼子野心原就昭然若揭,現今又給大師兄逼急,索性以討伐楊國忠?名起兵造反,楊國忠也在一片聲討中命喪黃泉,而……」

梅水靈听得心驚,楊子茜似乎故意忽略她的問話,瞧她說了半天始終沒有提及她的爹爹,于是忍不住急問︰「那我爹呢?」

「他還活著。」楊子茜瞧梅水靈的神情還算鎮定,于是再道︰「安祿山懷疑楊國忠之所以會握有他篡謀的證據,乃是梅常顥變節所致……」

這麼說,爹爹的性命不就危在日歹?「這也是他一手策劃的?」她心如死灰般跌坐。

「不能怪大師兄,他們確實該死。你去看看如今的百姓是過著怎樣擔心受怕的日子,在這班亂臣賊子的奪權戰中,造成多少破碎的家庭,令多少人生離死別……一個安祿山、一個梅常顥,又如何抵得過千千萬萬條性命?」

她明白,她當然明白,爹是千該萬死,她不只一次這麼說服自已,但他再怎麼壞,也還是她的爹啊!試問天底下有哪個兒女可以坐視爹親的生死于不顧?

楊子茜見梅水靈哭得傷心難過,忍不住也跟著淚眼婆娑。「別哭了,為了月復中的胎兒你要保重,況且最壞的情形還沒有發生不是嗎?你爹只不過是讓安祿山給囚禁起來,並沒有死!」

是啊!爹還沒有死,那麼她要再去求冷如星,求他念在孩子的份上饒了爹爹的命!

「子茜,帶我去長安,我要見如星。」

***

楊子茜拗不過梅水靈的請求,只得帶她前往長安。一路上兵荒馬亂,所經之地皆尸骸遍野,這種種可怕的景象,讓她們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早已超越她們所想像。

她們已經相當避人耳目地喬裝過後才進入長安城,但還是在一進城後便讓安祿山的黨羽給識破,楊子茜?保護梅水靈的安全,要她留在轎中千萬不可出來。

她一人奮力迎戰,可惜她雖有功夫底子,但畢竟比不上四位師兄,所以在寡不敵?的情勢下很快地敗陣下來,身受重傷。

所幸一場混戰之中忽地出現一人出手相救,然楊子茜雖讓人給救走,但留于轎中的梅水靈則落入安祿山的手中……***

梅水靈被帶到安祿山所私設的地窖之中,在潮濕陰森的角落里她發現一位白發斑斑的瘦弱老翁,她愈瞧那身影就愈覺得熟悉,愈瞧就愈是心驚。她舉起沉重的腳步朝老翁移近,整個心緊揪得發疼,直到接近老翁咫尺時,她終于由微弱的光線中證實她心中的猜測……「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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