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你醒了。」
她眯著眼適應了下光線,然後看到一個長得很好看,但表情有些嚴厲的男人正俯望著自己,慢半拍地做出反應——起身,卻接收到來自身體各處的痛楚。
「我?」她不解地發現自己似乎受了很重的傷,地覺得很痛。
「還好,你還能說話。」這次開口的是一個老者。
她這才發現屋子里除了那個好看的男人之外,還有個四五十歲的中年人與一位老者,剛剛開口的老者有著中等身材,留著一把罕見的長胡須,臉上帶著微笑,眼眯眯的;另一個中年人則生得瘦骨瞵峋,但一雙眼矍鑠精悍,一看就知是個精明角色,面色蠟黃,沒胡子,此刻正沉默不語地盯著她,似在評估些什麼,令她有些不舒服。
「你叫什麼名字?」中年人開口。
「名字?我……」她倏地頓住,試著再開口,「我叫……」
俊美男子冷冷盯著她,等候下文。
「我叫……什麼?」她面色忽地刷白,驚恐地發現自己的記憶是一片空白!她想不起自己的名字!
老者與中年人的臉色沒比她好看到哪里去,兩人互看了一眼,又往那個俊美男人看去。「你沒名字嗎?」俊美男人開口。
「我有的,每個人都有的!」她皺著眉看向他,「我只是……我……」半晌,她喪氣地垂下肩,「或許我真的沒有?我不知道。」
老者顯然是個醫者,取得男人的允許之後,他伸手掀了掀她的眼,又叫她吐出舌頭,然後問了幾個問題。
她滿懷希望地望著他,卻只得到一句話,「喪失記憶。」
屋里的人同時皺眉。
「真的?」俊美男人語氣里滿是懷疑。
他的眼光令她感到不舒服,卻還是勇敢回望著他。
「小的不敢確定。」老者誠實說道,不過男人此時需要的顯然不是誠實。男人轉向她問︰「你真的什麼都不記得?連你怎麼受傷的也不記得?」
她感到無助地眨了眨眼,失憶又遭到懷疑的處境令她感到有些氣憤。
「我……你們不是我的親人嗎?」她無助地反問。
她以為他們是,因為她一醒來就看到他們,顯然是他們救了她。
俊美男人只是輕皺著眉看她。
「那你們是醫生?」她又猜測。
「醫生?」他們的表情像是沒听過這個名詞。
「這不是醫院嗎?」
「醫院?」
「那你們是誰?」她現在感到害怕,對這整個情況。
她覺得很奇怪,這整個地方及人都很奇怪,隱腺約約有一種不協調感,但她卻不知道到底是哪里不對了;這里最不對的人就是她!
她為什麼會受傷?又為什麼什麼都想不起來?她一點記憶都沒有,而眼前的人既不是親人也不是醫生,除了老者之外的態度都稱不上友善,她——是壞人嗎?所以他們才會拿看麻煩的眼神看她?
這種捉模不定的感覺令她挫折、想哭,但卻下意識地忍住了淚水。
她似乎不是會在人前示弱哭泣的人。
男人無語地望著她好一會兒,似乎在沉思些什麼,另外兩人也不敢開口打擾他的思緒。
「你……忘記了嗎?」
「呃?」
「我們的關系。」
不只她,另外兩人也驚訝又疑惑地望向他;他們有什麼關系?
「你是我的親人?」她驚喜地亮了雙眸,好像在水中浮沉之際抓住了一根浮木。雖然他看來不是很好相處,但有親人在身旁總令人比較安心。
「也算。」他曖昧地給了模糊的答案。
「呃?」什麼叫做也算?
「我們是夫妻。」他宣布。
震驚的她沒發現,中年人與老者的表情和她同出一轍。
「王爺!」灝王府總管齊旭滿臉驚愕地對著背向他的主子,「您是在說笑吧!」
此地當然不是那個女人的房間,而是灝王爺的書房。
伸手拂過書桌上的玉麒麟紙鎮,李灝沒有說話。
「那個女人來歷不明,老奴本就反對王爺帶她進府,萬一她是南蠻部落奸細又該如何?王爺,您要多為自身安危著想呀!」齊旭擔憂地道,「且那女人只是一介平民,哪里能配得上王爺呢?何況綠波閣里還有皇上……」
「住口,齊旭。」李灝面色陰沉地開口。
「但王爺……」
「何時起,你竟不听本王命令了?」
「奴才不敢。」
「哼。」李灝轉過身,「本王自有打算,你退下吧!」
「王爺……」齊旭皺著眉輕嘆一口氣,知道主子決定的事沒人可以改變,只得依言退下,離開書房。
「哼,皇上……」冷冷一哼,李灝坐至案前,望著案上那座玉麒膦紙鎮。當今皇上是他的大哥,何以他一個親王之尊會屈守在這等偏遠荒僻的南疆?他知道外人是如何猜測的——爭奪東宮之位失利被逐。
倒也猜中了幾分事實。
他——想要那龍椅卻又不想,他真正想的……已經得不到了。
「王爺,听說你成親了?我怎麼不知道?」
李灝抬眼望向房門,一臉吊兒郎當的青色儒裝男子站在那兒,後頭是驚慌的小廝無助地以眼神求饒。
「你下去吧!」李灝對守書房的小廝說,小廝一獲大赦立即關上書房。
「真是令人意外哪!不過一個月不見,王爺竟然已經成親。」男子大大方方地自己坐下,伸手拿過幾上供李灝食用的點心塞進嘴里。「王妃是哪家閨秀?不會是皇上賜下的美人兒吧?」
他似乎對李灝一臉的漠然視而不見,態度自然大方。
「你一個月去哪兒了?」李灝略過他的問題不答。
「王爺何必明知故問?」男子笑道,「我是否該去見見王妃好請安?」凡是人,總有朋友,或多或少,或損或益,而楊學琛絕對是李灝少之又少的朋友之中屬于「損」的那一類。
少年時的李灝憤世嫉俗——就這一點讓楊學琛想不透,不管從上下左右哪里看,李灝都是屬于貴族里的貴族,他究竟憤什麼世、嫉什麼俗——兼之脾氣暴躁易怒,本就令人退避三舍的皇子身分更令李灝在軍隊里沒什麼親近敢言的人,就連他也對李灝敬而遠之,卻很不幸地成為李灝的副將。
那一場戰役他記得很清楚,是李灝的初戰。對手城牆堅固難玫,多位將領認為只能以圍城戰消耗敵方戰力,待其糧草耗盡,城不玫自破;但相對的,己方亦要損耗許多糧草及士氣。
沒人對這位嬌生慣養的皇族子弟有冀望,他也是。
但李灝卻讓許多沙場老將刮目相看,不費一兵一卒便攻破了城堵。
听來就像神話一般,但它就是發生了。
李灝只派了幾名士兵,畫了幾張亂七八糟的圖,便讓敵城自己垮了下來。說穿了,就是利用人們「貪」的心理,散播流言說城牆里埋有大筆金銀財寶。可笑的是還真有人相信,就這麼自尋滅亡。
唉!從此之後他就成了李源忠實的副將,屈指算來十年有余,看著李灝從青澀少年成長為雄姿英發、英挺俊朗的沙場狂將,令南蠻聞風喪膽。
戰場之上的李灝源威風凜凜,活似天將下凡,令一般士卒追隨仰慕,奮勇殺敵而不懼,使得南征軍屢戰屢捷,立下他的不敗傳說。
從此李灝鎮守南疆,使南蠻諸部落不敢趙雷池一步,卻也傳出不少夸張的流言。問題便出在李灝不肯進京一事,令有心人謠傳他因爭奪東宮不成而心生憤恨,是以躲在南疆養猜蓄銳,欲伺機揮軍進京奪下江山!
對這些夸張的謠言,李灝本身也需負上一些責任;他狂肆的言行舉止極容易讓人產生誤會,偏又不加收斂解釋,反變本加厲在當今皇上登基之後處處作對,致使流言愈傳愈夸張,最終誰也弄不清楚李灝心里究競是怎麼盤算的?他真的想奪下江山,故不加解釋嗎?抑或是脾氣太過狂傲不屑解釋?楊學琛猜是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