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以和公婆和睦相處,也可以與小叔談笑風生,但她卻無法使自己的丈夫敞開心房。
或許是她累了、退縮了、想逃了,反正她就是離開了。
李風揚沒有多考慮妹子的曲折心思,只是詫異地瞧著轎子里她平靜的臉蛋。
歡兒該不會看破萬丈紅塵,想出家吧?畢竟眼前平淡說出這麼懂事的話的人實在不像他所熟悉的歡兒。
「歡兒,你病還沒好吧?」
對哥哥正經的語氣,李歡哭笑不得。「我很好,病早好了。」
「不妥,我看還是讓御醫來看看你,這樣比較安心。」李風揚似自言自語地道。
奇怪,太奇怪了,當初不惜共事一夫的歡兒竟然想退讓?
「皇兄,我已經對衛如豪死心,讓他和蘇虹月能夠相守至老吧。」李歡淺笑地說,放下小手;原本紅腫不堪的手指在衛如豪特別吩咐大夫調養之下已經恢復原有的美麗。
「歡兒,你的笑容有些呆滯。」李風揚不客氣地戳破她真正的心情。
他不懂,歡兒為何到這種時候又要打退堂鼓?
李歡聞言,縮回轎子里,不再探頭出來。
「歡兒,我沒有逼著他對你好。」李風揚說;女人心真麻煩。
「騙人。」李歡悶悶的聲音從轎內傳出,「我不想再造成他的痛苦。」
「你風揚哥哥什麼時候騙過你?」小丫頭真別扭。
「有,十年前跟兩年前,你都騙過我。」李歡又伸出漂亮的小腦袋,水瀲雙眸瞪著他,「十年前你明明說要帶我一起走,兩年前你也說要留久一些,可是你都食言了。」
李風揚尷尬地搔搔耳朵,「還記得呀?」
「哼。」李歡又將頭縮回去。
「可是兩件事不能混為一談,好歹給衛如豪,也給自己一個機會吧?」他不死心地繼續說道,「你認為就這麼回宮與衛如豪一刀兩斷,他就會快樂嗎?當初你沒有多加考慮他的心情便讓老大下旨賜婚,跟你現在罔顧他的心意執意回宮有何不同?」
說得自己都口渴了,歡兒還是不露面、不說話,李風揚模模鼻子縱馬向前,直接奔向車隊最前面。
誰叫衛如豪當初不懂珍惜,算他欠了歡兒吧!懶得管了。
***
車隊一回到京城,皇帝立刻召永寧公主入宮,一入宮就是一旬過去。
雖然衛如豪跟永寧公主沒有正式和離,但其實也差不了多少,京城中謠傳皇帝不打算讓永寧公主回將軍府了。
衛如豪天天入宮求見公主,卻總是被守衛的禁衛軍擋在永寧宮外,不得其門而入;皇帝雖然解除他在家思過的禁令,讓他恢復上朝,但每次都顧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讓他提起永寧公主的事。
而他回到家中,除了父母的殷殷期盼,還有虹月幽怨的目光如影隨形。
這日,衛如豪披上朝服欲上朝議事,蘇虹月怨懟的嗓音幽幽響起,惹得他不耐的挑起眉,但仍是按住厭煩的嘆息,轉身看向掀起的羅帳內。
「公主究竟是我的妻子。」
「你變了。」蘇虹月咬住下唇,瑩瑩秋水中似是指控他的變心,「你說過只愛我一個人,如今卻……」
望著柔弱的她,衛如豪心中突生不忍,畢竟她伴了他近六年的時光。
但是一念及另一個女人,他無法就這麼任她走出生命,假裝絲毫不知她的付出。
「虹月,公主也是我的妻。」
「你忘了她曾經推我下水……我怕她……」怕她搶走了你。蘇虹月在心中說。
「她不會做這種事。」不知何時,他相信了所有人的話,相信他們所說,永寧公主不會做出這種事;他寧願相信那個為了他而甘居貧苦的小人。
蘇虹月心內一痛,明白她最害伯的事已然發生,而她卻無能阻止。
為公主說話的他,看來是如此陌生,在他的身上她已經看不到那個眼里只有她的男人,他的一顆心已經分給兩個人!
「夫君的意思是翠芹說謊了?」
她知道不該用這種質問的口氣,但是心中的恐懼太深,讓她亂了方寸。
衛如豪眉一皺,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早朝要遲了。」
「夫君!」蘇虹月伸出了手,只抓著一把難堪,「公主不想回來,你何苦相逼呢……」
最後的低語只有自己知曉,她任淚滴滴落入衣襟。
就這麼結束了嗎?她付出這麼多,最終還是必須拱手讓出丈夫嗎?
上天多麼不公!
恨呀!
恨她的出身、恨他的無情、恨公主的奪愛——
難道她就無法擁有一樣真正屬于自己的東西嗎?
哀哀低泣關在闔起的門扇後,衛如豪沒有听到那低回的控訴。
不知過了多久,翠芹綠色的身影出現在蘇虹月紅腫的眼底。「夫人。」
「翠芹……」蘇虹月拭干淚漬,不願讓人看了笑話。
翠芹坐至床沿,輕拍主子瘦弱的背,「夫人就這麼放棄嗎?」
抬首望見婢女悲憐的眼神,蘇虹月心中一陣怨氣竄出。
「當然不!」
「奴婢會幫助夫人的,將軍只是一時的迷惑,終會回到二夫人身旁。」
翠芹眼中閃著一抹難辨的精光,蘇虹月雖沉浸在自己的悲憐之中,卻也沒忽略那一抹異常的眸光。
「這麼幫我,你有什麼好處?」蘇虹月狐疑的問。
「奴婢……」翠芹欲言又止,頰上浮現兩抹嫣紅,「希望夫人能將奴婢許給總管衛英為妻,奴婢會一輩子感激夫人的。」
蘇虹月笑睇翠芹雙眸含春的模樣,原來她對衛英有意,這倒是好利用。
「如果將軍一心對我,衛英的婚事就由我做主。」
現在,她們有了一致的利害關系,翠芹也明白,如果公主回來了,家務是萬萬輪不到二夫人做主,而公主又與她有仇,不會同意這樁婚事的,最安全的做法便是由二夫人當家做主,這麼一來,她成為總管夫人的日子就不遠了。
***
知道禁衛軍再次趕走了來求見的衛如豪,李歡坐在窗邊想著這是第幾次了?
沒有了她從中作梗,他和蘇虹月該是甜蜜恩愛吧?為何還來找她?
遣退一干隨侍的宮女,李歡出神地坐在窗邊的榻上望著飄雪,無法自抑的又想到了被擋于宮外的他。
相思,兩相思念才叫做相思吧?而她……
呵!「舍」,多麼簡單的一個字,做起來卻是如此困難。
模著腰上失而復得的鳳珮,仿佛又回到初見他的那一天,他是如此卓爾不凡、氣質斐然,襯著一身銀甲的是不同于文官的威武氣勢,未至標梅之齡的她只能躲在草叢里,怔怔地望著他走過眼前。然後,她發現了這塊鳳珮,確定這件鳳珮是他走過後才出現的,于是她拾起了它佔為己有,只為想擁有一個他的東西。
漸漸地,她知道了更多他的事,期待著他少得可憐的晉見。
或許真如皇帝哥哥所言,那只是少女的迷戀,等她遇上了真正喜愛的人便會淡了、忘了,甚至覺得自己的迷戀來得太可笑、太沒道理。
可是還要多久呢?
看著窗外晶麗的雪景,李歡不覺月兌口吟道︰「君若清路塵,妾若濁水泥,浮沉各異勢,會合何時諧?願為西南風,長逝入君懷,君懷良不開,賤妾當何依……賤妾當何依……」
當日會寫下這首詩,大半是因為心中的怨懟,這不就是他們之間的寫照?
咬住下唇,李歡垂眸起身,「夏天……」她正欲呼喚宮女,眼角余光卻發現一抹黑影從大開的窗口竄入,帶來一襲帶雪的涼風-瞬間便移至她身旁,她驚駭得欲尖叫。
「公主。」來人一手捂上她嘴,渾厚的嗓音鑽入她耳中是如此的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