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喜歡被人隱瞞,更何況這是與她切身相關的事。
鄭副統領本想請示她如何處置這些亂黨,見她似乎發火了,只能退至一旁噤聲不語。
衛如杰抬頭對鄭副統領下令道︰「將一干亂黨押回京城候審。」
其實他沒資格命令禁衛軍副統領,但情況特殊,鄭副統領也樂得有人派指令。
「你不是迷戀蘇虹月嗎?」趁李歡還沒罵人之前,衛如杰趕緊問道。
乍聞蘇虹月的名字,李歡驚喘一聲,這會和蘇虹月有關嗎?那個溫婉的女子?
我就知道那女人不安好心!夏天在心里嘀咕著。
「我愛她。」仇元的語氣像是在談論別人的事般。「但是她的眼里從來沒有我,既然如此,不能同日生就同日死吧!這樣,至少能跟她死在一起,她最後的眼楮里能有我……」
對,是她不該給他這個機會,他原本就沒打算成功,沒打算活著……
曾經以為自己只要能在她身邊待著,只要能夠天天看到她,他就能滿足,但日子一天天的過去,他發現他愈來愈無法忍受眼見她與別的男人繾綣纏綿,愈來愈無法忍受她對他的視而不見——
他曾經勸過她,那是他給自己,也是給她的最後一次懸崖勒馬的機會,但她卻是堅持下去,讓他心中的魔鬼愈發茁壯終至不可收拾!
李歡愣住了,為他淡淡語氣中的瘋狂執著、瘋狂愛戀,他的眼神中是對蘇虹月的摯愛眷戀,近似偏執的詭譎愛戀。
這是愛嗎?
如今的結果是蘇虹月的錯?他的錯?還是……她的錯?
雪,不知何時停了,風,卻仍不停地狂嘯而逝——
***
圖謀行刺皇室中人,依律法只有死路一條。
這是個有貴族法的時代,同樣的罪行不同的人犯來刑罰也不同,簡單說,官愈大,罪愈輕。而以下犯上是大罪一條,更遑論犯的「上」是皇族的人;「五刑之中,十惡尤切」,所有迫害封建皇權的罪均是十惡之列,為了維護皇權的至高無上,十惡均不可適用議、請、減、贖之優遇。
但是——
「你走吧!」
「公主!」夏天瞠目結舌地瞪著自己主子。
衛如杰的神色也鎮靜不到哪里去。這已經是公主第二次甘冒天威私縱人犯了,上次是為了駙馬,這一次又是為了誰?
李歡看著眼神掩不住訝異的仇元,「走吧!我會說你趁我們不注意時逃了。」
衛如杰愈來愈弄不清楚自己這個公主大嫂的想法了,還是皇族的思想邏輯都跟常人不同?機會難再,不趁這個機會扳倒蘇虹月,誰知下次她又會使出什麼毒計來害人?
仇元低下頭去,叫人看不清他的表情,自然無從揣測他的想法,半晌,他抬起頭直視眼前高貴的金枝玉葉,「為什麼?」
這個問題也是在場所有人想問的,但連當事人自己也不知道這個答案。
李歡眼神有些茫然;為什麼呢?
「大概……大概是因為想減輕心中的罪惡感吧!」
她當日的一相情願弄亂了三個——不,四個人的未來,如果當初她不讓皇帝哥哥下旨賜婚,如豪和蘇虹月該會是幸福的一對吧?
她心中總是惶惶地覺得今日的結果是她逼的!或許真是她逼的,或許不是,但是……心不安呀!如果放過仇元能讓她自欺欺人地好過一些,為什麼不做?
仇元深深地注視著眼前的女人,她也愛著衛如豪,為何她卻不會跟他一樣想將意中人的愛佔為己有?為何她會放過另一個想藉著殺她而獨佔愛情的女人?他們之間哪里不同?是生長環境的不同、教養的不同……還是「心」的不同?
風不停地吹,寒意刺骨。
仇元離開了,留下被夏天和衛如杰輪流轟炸的李歡。
***
她是可憐我、施舍我!
蘇虹月好恨!美麗的臉上堆滿了絕望。
現在她還剩些什麼呢?連尊嚴都沒了啊!連尊嚴都被活生生地剝去……
如豪如果知道她做的事,一定不會原諒她了……
等在她面前的似乎只有一條路了。
蘇虹月游魂似地來到了孩子的房間,小小的娃兒睡得正香甜。
「娘不會留你孤孤單單……沒人疼……沒人愛……」空洞的眼楮里流露出最後的慈愛,她抱起孩子,骨血相連的溫暖體熱流進她心房,熱淚一滴滴地落在孩子的臉頰上。
在這個沒有月亮、沒有星光的夜里,蘇虹月毫不費力地抱走孩子,不驚動任何人的到曾經是她設計陷害李歡的荷池邊,一步一步地踏著薄冰往池子中央走去,孩子讓寒氣凍醒,烏溜的眼楮不安又驚惶地轉呀轉,望著抱著他走往死亡的娘親,猶不知發生了何事,寒冷使他想張嘴大哭,但是卻被蘇虹月先一步捂住嘴巴堵住求生的聲音……
***
三年後
淨心寺又是如臨大敵、戰戰兢兢,原因無他,只因衛如豪偕同愛妻來上香參拜。
三年前西疆戰事再起,衛如豪奉命出征,李歡堅持隨同。
平亂後,衛如豪被封為大將軍駐守西疆,一年後大漠上的游牧民族遣使進貢,正式臣服,皇帝龍心大悅之下冊封衛如豪為平西侯。
春末,李歡懷了身孕,衛如豪即攜眷回返中原,生怕妻子受不住大漠的艱寒。
皇帝自然欣然同意,發了詔書令衛如豪回京。
舊地重游,李歡不禁有許多感慨。
即使是自己得到幸福,她仍忍不住想若不是最初的一面改變他們的命運,今天站在這里,偎在如豪懷里的人應該是蘇虹月,而不是她。
衛如豪知道妻子心里所想,對虹月他亦有一份愧疚,但只能說命運弄人吧?
如果虹月不是那麼渴望一份完整的愛,如果虹月沒有那一段流離的歲月,如果他沒有愛上歡兒……
她看似柔弱,卻又強韌;以為她堅強,實卻軟弱。
她以自盡作為對不平世間、不平蒼天的控訴,結束了一生。
「如豪,你說均兒會不會是仇元帶走的呢?」抱著夫君的腰,藏在他的大披風里,李歡忍不住問道。
如果是仇元,他該會善待自己心愛女人的孩子吧?
三年前的那一日,蘇虹月和孩子一同失蹤了,將軍府花費了大量的人力尋找,卻猶如大海撈針,一絲一毫的訊息也沒有送回府中。
駭人的事實在春後雪融時浮出池面,因冰雪的關系,蘇虹月的尸體未腐,一張原本動人至極的嬌顏染成了紫色,一雙柔媚楚楚可憐的水眸死不瞑目。
李歡當場昏厥!
所幸的是孩子並沒有在池里,衛如豪放干池水、挖盡爛泥,仍是沒有發現孩子的尸骸。
她寧願相信孩子還活著,是仇元將他抱走了。
現在沒有人知道蘇虹月是打算帶著孩子一起死,還是一開始便將他托給仇元。李歡想是後者吧?沒有母親會狠心地想殺死那樣可愛的孩子。
衛如豪聳聳肩,拉起披風更緊密地抱住妻子。如果不是歡兒堅持,他根本不希望挺著大肚子的她,在這種天寒地凍時節跑來賞什麼冰掛。
李歡嘆了一口氣,半闔起眼眸,「我倒覺得是他呢!」
「你說是便是吧!」衛如豪眼楮視而不見眼前的美景,專心注意妻子有無異狀。
虹月如果地下有靈一定很不甘心吧?曾經是她汲汲渴求的專心一致!如今卻因她的死亡而全數歸于她最痛恨的女人身上。
因為她的死亡,如豪更加珍惜眼前所有,疼惜著他今生唯一的妻子……
「如豪。」
「嗯?」
「你會永遠疼惜我吧?」她不敢說愛,只要求他永遠的疼惜就夠了。
衛如豪聞言摟緊她,「我會永遠‘愛’你。」這個對他沒信心的小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