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我,你不能體會那女人囂張惡質的態度,她的狗在我名貴的蘭花上大便,差點咸死它耶!」阿齊控訴她的罪行,為自己的行為合理化。
這陣子他全副心思都在何菊幽的身上,大自觀察她的工作內容、生活作息、興趣嗜好、星座命盤,小至她的閱讀品味。
「冤有頭、債有主,是她的狗放的屎,又不是她,你為什麼把錯怪到她頭上?還有,你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刻薄、得理不饒人,居然在公開的雜志上揭她瘡疤!」
令熙選擇站在她的立場。「我本來以為你們只是胡亂鬧一場,寫一些茶余飯後無聊的八卦話題,你含沙射影也就算了,還寫得……」令熙氣得說不下去,三人陷入僵局。
阿齊迎上他責備的目光,開始質疑自己的行為是否太過火,他真傷害了她嗎?
此時裴定捷介入調解糾紛。「始作俑者是我,審稿的人也是我,要怪就怪我好了。」
「姓煩的!」突如其來的喊叫聲打破了三人的沉默。
何菊幽。
三個男人、六只眼楮全都膠著在她驚慌失措的容顏上,幾日不見,她以往的自負與飛揚神采全都消失匿跡,除了疲態,還有一種說不出的憔悴。
「我家的芭比呢?」為了索回走失的愛犬,她大步從自家的陽台穿過他的花房,入侵他華麗的堡壘,猜測這又是他報復的手段之一。
「芭比?」令熙和裴定捷面面相覷。
「她的狗狗。」阿齊解釋道。
「你把我家的芭比藏到哪兒去了?」她越過幾個男人,開始在他的屋內搜尋愛犬的蹤影。
「妳的狗當然在妳家,怎麼可能跑到我這兒來。」他跟在她慌亂的步伐後,看著她盲目的在屋內穿梭。
「牠不見了!一定是你把牠藏起來了,在雜志上編派我的不是還不夠,非得要綁架牠來勒索我,威脅我遷居,對不對?」她開始翻箱倒櫃,失去以往的冷靜自持。
「芭比,快點出來,姊姊帶來妳最喜歡的骨頭哦……」她的聲音不若以往的清亮,帶著幾分哽咽。
她在他的屋里橫沖直撞,搜尋著愛犬的蹤跡,他則跟在她的身後忙得團團轉,努力捍衛家中珍貴的擺飾和古董。
「我沒見到妳的狗,牠沒在我這兒。」他再次澄清,突然之間懷念起那張驕傲負氣的臉龐。
「這兒是三樓,牠不在我家,就一定是在你這兒。」她展開地毯武的搜尋,從客廳、臥室、浴室一路喚著愛犬的名字,甚至連衣櫃、碗櫥都不放過。
「芭比,妳在哪里?」見不到愛犬的身影,她的眉宇間蒙上一層愁雲慘霧。
芭比對她而言已經不是單純排遺寂寞的寵物,而是家庭成員的一份子,每當她將鑰匙插入門鎖里,牠會機靈的豎起耳朵,開心地搖著尾巴迎接她。
她喜歡有人等她回家的感覺,不想變成連狗都懶得理睬的寂寞女人。
「妳講講道理好不好?妳的狗真的不在我這里。」他連忙把她開啟的門扉,一扇扇的關好。
阿齊從她心焦的臉龐,洞悉了她的脆弱與無依,一時間罪惡感鋪天蓋地的泛濫開來,為自己先前的行為感到歉疚。
「怎麼可能,難不成牠生了翅膀從陽台飛出去?」她焦躁得無法厘清思緒。
「你說過要把牠煮成東坡香肉、梅干香肉,是不是你毒害牠了?」
阿齊無奈地舉起雙手。「老天!妳的想象力未免太豐富,我還沒饑餓或者氣憤到那種程度。」
她像失心瘋般掀起桌上的鍋蓋,用湯杓翻動里面的肉塊確定那是羊肉片,不是她的愛犬。
三個男人全被她歇斯底里的舉動給嚇著,原來他們心目中強悍的女王,卸下了冷漠的盔甲、拋下犀利言語的武器,也像一般女人一樣的柔弱、無助。
「我真的沒有抓妳的狗,也許牠……」平日辯才無礙的他,卻找不到適當的字匯來形容她愛犬的命運。
「離家出走了。」裴定捷界面。
她置若罔聞地放下湯杓,馬不停蹄地奔出他的房子,留下三人面面相覷。
她像一陣颶風在他的心湖里掀起波瀾,繁盛的城市總有癱瘓的一隅,再強韌的心也有脆弱的一面,而他犀利的筆鋒卻一針見血地直捅她的要害,傷得她體無完膚、無所遁形。
「你發什麼呆,不會真的綁架了她的狗吧?」令熙出聲。
「好好的一場慶功宴,硬生生被她破壞了。」美食當前,連動筷的都沒有。
「我是不是做得太過分了?」自責的情緒如潮汐,淹沒了昔日的仇視與憎惡。
「這屬于自由心證,我無法評斷。」令熙擺出旁觀者的姿態。
阿齊所有的思緒全都系在何菊幽身上,他總覺得自己對她應該要負上一點責任。
夏末與初秋接駁之夜,驟雨吞噬著漆黑的天空,直接撲打玻璃窗,遠處不時還傳來斷斷續續的叫喊聲。
菊幽倉皇的腳步奔走在一窪一窪泥濘地上,彎軀鑽進公共區域種植的矮木叢里,尋找與她相依為命的愛犬。「芭比,妳在這里嗎?下雨嘍,要回家了……」
「芭比,回家嘍……」
她焦急無措的聲音令他的心狠狠地揪緊,拿起玄關外的雨傘跑了出去。
「下雨了,芭比,姊姊來接妳回家嘍……」她名貴的高跟鞋早被泥巴糟蹋得不成形,濕淋淋的長發糾結在一塊,除了狼狽還是狼狽。
「何菊幽,下這麼大的雨,快點進屋去。」他箝住她的手臂,將傘撐在她的頭。
「別管我,我要去找芭比。」她不在乎淒風苦雨淋濕她的身體,只怕失去了與她相伴的寄托。
「妳別這樣好不好?」他用力的攔住她,迎上她濡濕的臉,分不清綴在她臉上的是冷冽的雨珠抑或她傷心的眼淚?
「不關你的事,別這麼雞婆好不好?」她傲然地別過頭,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偽裝自己,就怕讓他知道她軟弱得徹底。
「雨下這麼大,連白痴都懂得避雨,更何況妳的狗這麼聰明,可能已經回家了。」他勸慰著。「也許牠根本沒有離家出走,只是躲在床底下和妳玩捉迷藏,回去吧!」
「我把整間屋子全都翻遍了,牠不在家。」她的語氣透著失望。
白色的襯衫浸在雨里,讓她冷得發顫。
所有的恩怨糾葛全在這瞬間灰飛湮滅,在戒備森嚴的都市叢林里,他怎能狠心地奪下她武裝的盔甲,讓她赤身征戰呢?
「太晚了,明天一早我沒事,我下樓替妳找,現在先回去好不好?」他的話此刻听起來溫柔且可靠,令人動容。
「我再找一會兒。」沒見到芭此的蹤影,她不肯死心。
「社區里的每個角落都被妳找過了,牠不在這里,也許貪玩,被大樓里的鄰居給撿回去了。」
在公司忙碌了一天,再加上方才的折騰,令她疲態畢現。
「我保證明天一定幫妳找。」他俯視她遲疑的臉,泛紅的眼眶讓他確定她真的在哭泣。
多麼驕傲的一個女人,連哭泣都安靜,只敢把眼淚融在雨水里,忽然之間他有一股強烈的沖動,想緊緊地擁她入懷,煨暖她顫抖的身軀,為她擋去風雨。
第五章
連續幾日,菊幽下班之後便馬不停蹄地穿梭在社區附近的巷弄尋找愛犬的身影。
她悲慘的處境令樊令齊的態度軟化。
他首次按下她的門鈴,見她套著一件寬大的罩衫,揉著紅腫的鼻頭前來應門。
「有事嗎?」濃濃的鼻音從門縫里傳出來。
「不請我進去坐坐嗎?」
她欠身讓他進門,完全不招待他,兀自縮回沙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