瀲灩垂斂濃縴長睫,回想他的轉變,心里勉強釋懷。「你,信我嗎?」
「信。」他毫不猶豫地道。
瀲灩雖沒表情,但听他回答得如此快又篤定,教她內心不住地開出小花,冷臉就快要撐不住了。
「為何信?」可惡,她有一種快要飄起來的感覺。
「你,可信。」
瀲灩直瞪著他,懷疑他是個情場浪子,專說甜言蜜語,暗罵他數聲,撐著冷臉又道︰「我要怎麼信你?」
「我的命是你救的,只要是你說的,我都會照做。」
瀲灩聞言,終于扯揚唇角笑得像只得逞的貓,開口道︰「把衣服月兌了。」
「小姐!」香兒難以置信地驚呼出聲。
「我是要看他的傷口,你有必要叫這麼大聲嗎?」難道她會是采草賊,硬逼他就範嗎?
別鬧了。「去去去,你到外頭,我非要看他的傷不可。」回頭又瞪著動也不動的應多聞,惡狠狠地道︰「是怎樣,剛說的話,馬上就反悔了?」
應多聞咬了咬牙,當著她的面月兌衣,香兒則嚇得自動轉頭面門思過。
瀲灩審視著他的傷,口子確實都收了,表面結痂的狀況也頗好,就不知道底下的傷勢如何。
「瀲灩!」他突低吼道。
「干麼,咱們說話都非要比大聲的嗎?」她氣長,只是不習慣大聲說話,不要以為她不會。
「別踫。」
「你很小氣耶,應多聞,竹音可以幫你擦澡,我連踫都踫不得。」拜托,她只是想確認傷勢而已,不要老是露出他被輕薄的表情好嗎。
應多聞閉了閉眼,不願再多說,更何況他已經確定自己根本就是著了她的道,她的冷臉是裝出來的,全是為了引他上當。
「大夫說過,表面上的傷好得快,但不代表里頭的傷也好了,你無須想太多,盡避養傷就是,只有你真正的把傷養好了,才算是幫上我的忙。」看過傷勢後,她才不信他說不愛吃魚,就怕他是認為自己好得差不多了,想替她省銀兩罷了。
真是,令人討厭卻又貼心的家伙。
「小姐,時候差不多了,你是不是該回房更衣了?」一直被迫面門思過的香兒可憐兮兮地提醒著。
「知道了。」瀲灩沒好氣地道,幾不可察地嘆了口氣,又對著應多聞笑嘻嘻地道︰「吃完,全都不準剩下。」
「……是。」看她露出笑靨,他只能說,他永遠也不想再看她冷著的臉,哪怕是假裝的,他都不願再見。
天香樓佔地不算廣,但是園林小巧精致,假山流山,穿柳度杏,尤其時序入春後,成遍的黃杏隨風而落,有訴不盡的詩情畫意。
以往的他,在這時分自然是流連青樓,飲酒作樂,夜撒百兩,眉頭也不會皺一下,然而現在,他也是在青樓沒錯,卻是目睹瀲灩與人飲酒作樂,任人摟摟抱抱。
他皺著濃眉,別開眼,心里躁動著。
二月時,他開始了差活,但卻不純粹只跟在瀲灩身旁,在瀲灩進雅房上酒時,菊姨就會發派其他差事給他,所以他不會瞧見雅房里究竟是怎生的光景,可今兒個卻是在這片杏林里行酒令,教他瞧見她是如何與酒客斡旋玩樂,嬌笑撒潑,他心底是說不出的難受。
倒不如別看,眼不見為淨。
「房內美嬌娘,一弦十指撥,瀲灩接句!」
可眼不看,耳卻捂不得,在場花娘恁地多,誰都不找偏是要找瀲灩,還行這種下流、字中有意的酒令,分明是藉此調戲,還要她接不了句,硬灌她酒。
豈料,瀲灩思忖了會,笑得賊賊地道︰「屋外負心郎,千刀萬里追。中!喝酒、給賞!」
現場放聲大笑著,不管是席間花娘酒客,全都一致認為瀲灩對得好極了,而且輪了幾圈行酒令下來,誰都佔不了她半點便宜。
殊不知這游戲規則是瀲灩定的,為了配合眾人的程度,行的是最簡單的酒令,她要是對不出來,那真是白活了。
瀲灩表面笑盈盈地接過賞銀,順手巧妙地將伸過來的魔手抓住又推了回去。
哼,一群登徒子,沒佔人便宜就活不下去了是不是?她笑意不歇,心里卻是不住地月復誹,直到時候差不多了,她便帶著賞銀尿遁去也。
遠遠的就瞧見一抹高大的身影隱在杏樹後,她笑嘻嘻地喊,「多聞,我走不動了。」
只見那抹高大的身影毫不猶豫地朝自己走來,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背我。」她話一出,就見他眉頭擰得更緊,她不禁笑得更樂。
瞧瞧,這才叫做男人!要懂得避嫌,知道男女有別,哪像那些個登徒子,老是借機毛手毛腳,教她擋得好累。
以往覺得這家伙規矩多,可現在她卻覺得他的規矩多得好!
「說笑的,幫我拿著,好重。」她將今晚搜刮到手的賞銀全部遞給他。
應多聞才剛接過手,她便趁機貼向他,沒用雙手抱著他,只是將額頭貼在他的胸膛上而已。
靶覺到他渾身緊繃,她不禁低低笑著。
嗯,她心情好多了。
第五章塞翁失馬,焉知非福(1)
唉,這已經成了近來的惡習,誰教現在就連金子都淨化不了她,只好找他淨化內心快要黑暗的她。
只不過這挺像是她遭人調戲,所以她又找了個中規中矩的男人調戲,藉以平衡自己。真是惡性循環,大大的不好,可是她一時還戒不掉。
「瀲灩,有人來了。」他低聲提醒著。
「嗯。」她知道,她耳力很好,剛才就听見有人踩著落葉而來,照這聲音听來,應該是竹音和香兒吧。
從他身上挪開,她回頭望去,果真瞧見香兒和竹音在林木縫中的身影。
「這兒這兒,香兒,我在這兒。」
「瀲灩,你今兒個可真是大出鋒頭了呢。」竹音一走近,話是對著瀲灩說,臉卻是一徑地對著應多聞傻笑,而應多聞只是微微頷首,退到一旁。
瀲灩挑起眉。「有嗎?」
「有,就連最擅長行酒令的巧蘭都插不上話,更別提綺羅臉都黑了。」竹音說著,不禁掩嘴低笑。
「是嗎?」唉唉唉,這樣真不好,她不該為了多攢點銀兩,又跟綺羅結下梁子,畢竟她與綺羅已相安無事好一陣子了。
但也沒辦法,誰要那個最卻又最大方的衛玉衛二爺又來了,她當然要想辦法從他身上多削一點,要不怎麼對得起如此賣力賣笑的自己。
「唉呀,瀲灩,你又長高了呢。」竹音突道。
「你現在才發覺?」竹音每次都是對著她身後的應多聞說話,當然沒發覺這一兩個月她抽長得可怕,就連半夜都會因膝疼而痛醒。
竹音定定地注視著她,然後湊近她道︰「菊姨有沒有請婆子教你一些事了?」
瀲灩眼角抽動了下,對竹音湊近卻沒壓低嗓音非常無奈。
漠視應多聞打量的目光,她淡定地道︰「有,說得可詳實呢。」無非就是房事,當然再加上一些教學,乏味得緊,可其他幾個與她一道听學的,倒是听得面紅耳赤。
有時她都忍不住疑惑自己明明才十四,怎麼淡定老成得像是七老八十?這真是樁怪事。
「那肯定要,你明年及笄了,到時候菊姨肯定會為了你辦得極盛大。」竹音說著,眸色復雜,輕拉起她的手,無奈地道︰「要是有人能替你贖身,那也是不錯的呢。」
「那價碼會高得嚇人。」她可是菊姨的搖錢樹,要菊姨放手,恐怕得要把金子迭得跟她一樣高。
「你啊,長得太快了,想藏也藏不了。」
「我也沒辦法呀。」從鏡子里,她可以看見自己含苞待放的美麗,而從那些男人眼里,她深深感到對將來的恐懼,就怕計劃趕不上變化,她永遠也逃不出天香樓,但她不能慌,她必須更沉穩,才能從而找到逃離的契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