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日納富貴 第23頁

甄富貴目送相公進屋後,方朝鬼一笑,「鬼啊表,你可知你喚何名?打哪來?又該往哪去呀?」

我知道這些作啥?把花種還我!那是我和染裳的新居,我們要住在里頭的,還我!

「哪,鬼,你上回為何見著我的頸飾就逃,你怕它嗎?」甄富貴不回應鬼的話,只沒頭沒尾的問了這句,還用手指挑起頸上的飾品,那塊墨黑的石頭在陽光的照耀下發亮著。

染裳……那是染裳的!妳搶了染裳的東西!表一見那頸飾,臉上的青霧隨著他的情緒起伏更加濃厚。

甄富貴忍不住倒退兩步,「這是染裳的兒子送我的。」

染裳的兒子?

「你知道染裳的兒子是誰麼?他是老爺和夫人的兒子。」

老爺、夫人的兒子……老爺、夫人的兒子……是誰?是誰?鬼一愣,陷入思索。

甄富貴發現鬼臉上的青霧與身上散發的淡香成反比,青霧愈濃,花香愈淡,反之,則花香愈濃。

「老爺跟夫人的兒子,就是染裳的兒子。你是老爺麼?」甄富貴一手伸進懷中將麻布袋抓在手中,一邊悄然地接近鬼。

老爺?我是老爺麼?我是麼?我是麼?

「你是麼?染裳的相公是不是你?你是不是那個種『染裳』給染裳的相公?是不是春兒的爹?」

春兒?鬼望著甄富貴,春兒……春兒……春兒毀了容,春兒跟我去絲路時毀了容啊……春兒,爹對不起你……

甄富貴終于肯定這鬼真是她的公公,她想起方才小花精說的「老爺好愛夫人」,她不能理解為何公公對娘的愛能讓他流連人世間達五年之久……

愛這種情感,好強烈啊!

她自認她不「愛」相公,但她「喜歡」相公,喜歡得不得了,愛這麼深奧,她何時才能明了進而愛上相公呢?要是她一輩子都不明白,只怕她真要成為甄家頭一個因育不出本命牡丹而沒命的人。

春兒……

表的叫聲拉回甄富貴出走的心緒,她收斂心神,趁著鬼失神之際,伸手抓住他的手,往麻布袋里塞去。

啊--鬼慘叫一聲,整個人由大變小被甄富貴塞進麻布袋中。

甄富貴迅速地將麻布袋束起,听見麻布袋內傳來鬼的慘叫聲以及小花精的聲音。

老爺、老爺,您清醒點……老爺……

啊--染裳,我妻啊……我妻啊……春兒……春兒……爹對不起你啊……

姊姊,求求妳救救老爺啊!

「我該如何救他?他是鬼,不是花精啊!」

人鬼殊途,她怎麼能讓公公害了娘?

姊姊,我就是老爺,老爺就是我,我願意讓老爺全吃了,讓他變成我……

啊……啊……

「小兄弟,你想清楚,這……這不是說吃便吃的呀!」她根本不知道鬼魂吃了花精會如何,她從來沒听過這等匪夷所思的事。

姊姊,老爺吃了我,就可以變成花精了,到時求妳把花種種在原來的地方,這樣老爺就可以變成我了。

「你怎麼……」她沒見過這麼奮不顧身的花精,「你很愛老爺麼?」

老爺種我育我,他好愛好愛夫人,所以他好愛好愛我,因為我跟夫人同名,可是老爺沒有跟夫人說過他愛夫人,可是我知道老爺很愛夫人,因為他好愛我……我希望幫老爺……我愛老爺……

表的叫聲漸小,到最後沒了聲音。

「這……」甄富貴受到沖擊,一時間無法接受這麼多怪事,有些頭暈腦脹。「只、只要種便成麼?」

對,求求妳了姊姊。

「你真願意為老爺犧牲?」甄富貴不知她公公的名諱,因此只能喚他老爺。

嗯。小花精語氣肯定無比,毫無遲疑。

「好吧!」她是不會違逆花精的請求的。

謝謝妳,姊姊。啊,快來不及了,老爺快清醒了,我要讓老爺把我全部吃掉,這樣他就會恢復了,他就會變成我,姊姊,妳一定要種下花種哦……小花精的聲音愈來愈小,之後麻布袋便一片寂靜。

甄富貴靜待著,直到麻布袋狠狠地晃動了下,她才打開袋口,手往面里一探,拿出花種,只見原本枯黑的苗芽竟呈現郁綠色,她趕緊將冒出芽的花種埋在原來挖起的地方。

埋好的瞬間,她突然看見這株牡丹將來的模樣--牡丹綻放的花朵,竟不是原本的黃色,而是大紅色,蕊心是鵝黃色的,而靠近蕊心的地方竟是紫紅色。

好特別的牡丹。她心頭閃過一個名字,她非常篤定這牡丹必定會喚這名。

這種奇異的感覺,她從來沒有這樣過。

好像……她與這朵牡丹產生了一種牽系,一種怎麼也切不斷的連系,可她很清楚的知道,這朵牡丹並非她的本命牡丹。

她等待著--

終于,她瞧見了一道近乎透明的身影,與鬼……不,是老爺長得一模一樣。

奇異地,她心中想喚的並不是「老爺」,而是「朱丹」!

透明的身影一晃,漸漸變得清楚,此時,他由中年的模樣漸漸縮小,再縮小,終至消逝,甄富貴明白,花精擁有了新的生命,正躲于芽內蓄積他的生命力。

「朱丹。」甄富貴微笑地喚著。

芽輕輕地被風吹動了下,然後她听見了朱丹的聲音。

喚我?

「嗯。」

何事?沒事別妨礙我睡覺。

「你還記得多少?」甄富貴輕問。

全都記得。說完這句,朱丹再也不理甄富貴,徑自沉眠。

「您睡吧,我會好好照顧您的。」她決定下告訴年靖春與娘,公公曾滯留于此五年之久。

她想,在公公的執念影響之下,娘才會久病不起吧!鮑公如此的愛娘,愛到連死都想帶著她一道走……甄富貴不由得打了個寒顫,好可怕的愛。

「富貴?」年靖春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她回頭望著年靖春,心頭的寒意自然而然地消失了,她笑著喚︰「相公。」

「妳沒事吧?」年靖春擔心不已地拉起她,上下巡視她是否有受傷,而後將她擁入懷中,確定她真的完好無恙。

「沒事。」甄富貴回抱年靖春,感受到他傳來的暖意,「娘怎麼樣了?」

「她醒了,原本泛黑的臉色突然退去,她甚至臉泛紅潤,直說她睡了一場好覺,她夢到我爹來接她,她本來要跟他一道走,可是他卻突然丟下她,之後她就清醒了。富貴,妳說玄不玄啊?」

「玄。」甄富貴笑瞇了眸,將臉靠在她相公的左胸,听著他的心跳聲。

「鬼還在麼?」

「不在了。但是你瞧--」甄富貴指著地上。

年靖春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瞧過去,看見一株小小的綠芽,「這是?」

「這是朱丹。」甄富貴笑道。

「朱丹……是牡丹麼?」年靖春問,覺得這名字很耳熟,卻記不得在哪兒听過,似乎是他很親近的人的名字,但一時想不起來。

「是啊,而且是新品牡丹喲!明年這個時候就能看見他開花了。」甄富貴笑得好開心。

「那他就是妳的本命牡丹麼?」年靖春一听「新品牡丹」四字便想到甄富貴的本命牡丹。

「不是。」甄富貴搖搖頭,「但是我對他有一種很親切的感覺。」

「新品牡丹不正是本命牡丹麼?」

「不一定,甄家先祖也有人並未育出新品,還是找到本命牡丹的。」

「那……」年靖春有此一明白了,他憂心忡忡地摟緊妻子,「那怎麼辦?」

「等!」甄富貴倒豁達了起來,若她真不能育出本命牡丹,那她希望能在有限的生命中,好好地去喜歡相公,她好喜歡、好喜歡相公,喜歡他說話、他的陪伴,甚至連他現下易容的模樣都喜歡……

你們吵死了,要講情話到別處說去,別打擾我安眠!朱丹口氣不佳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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