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年靖春笑夠了,才道︰「有什麼關系?咱們是咱們,別人是別人,慣例是慣例,還是妳真想到隔壁去睡?」
甄富貴猛搖頭,她已經習慣拿年靖春當暖爐使,一個人睡只有棉被可以抱,才不干呢!而且,分房睡他們就不能「研究」策論了,怎麼想怎麼虧。
不過,年靖春偶爾也會問出一些不太有腦子的問題,大多是關于牡丹的事,甄富貴非常訝異年靖春也會有不知道的事。
但她倒沒把握機會取笑回來,反倒十分認真的教年靖春,教到年靖春倒背如流為止。
一個月下來,年靖春反而較像花房的主人,甄富貴也多出了許多時間育花。
時間飛逝,年關將近,家家戶戶莫不積極準備過年,各處喜事也頻傳,今日對街的張家公子娶妻,明日後街的劉員外嫁女,讓原就熱鬧的長安更加熱鬧了。
不過這些都和甄富貴無關,她困擾的是如何育出本命牡丹,她都嫁作人婦了,也十八了,但本命牡丹似乎仍與她無緣,讓她百思不得其解。
終于,甄老爺看不過去,伸出了援手……
「耶?」甄富貴一口茶含在口里,听到她爹的說法,差點噴了出來。
今日甄老爺帶著桃紅來訪,主要是要辭行,因為他準備帶著甄家的人回洛陽去了,一方面也同年靖春商討由他接手甄家花房的生意,讓甄富貴能專心地培育本命牡丹,另一方面他是前來傳授甄富貴培育本命牡丹一個最重要的訣竅。
「是啊!」甄老爺用力點頭。
對呀!桃紅跟著附合。
「用愛就成?」她才不相信本命牡丹是這樣養出來的。
「不,是妳有多愛妳相公,本命牡丹就有多快培育出來。」甄老爺詳細說明。
「噗--」甄富貴這回真把茶噴了出來,所幸甄老爺有先見之明,捧著桃紅往旁邊一閃,躲開茶水。
盎貴妳好髒啊!桃紅尖叫。
「誰讓爹說這種奇怪的話。」甄富貴臉紅得像盛開的桃花,「什麼……什麼愛相公嘛……」
「爹說的是實話,不然妳以為歷代甄家人的本命牡丹是怎麼養出來的?」甄老爺撫著桃紅的花瓣,笑道。
「我以為有留下什麼育花秘傳之類的……」她根本不知道本命牡丹跟「愛相公」息息相關。
「沒有這種東西。」甄老爺很干脆地打消她的妄想,「只要有愛,怎麼樣都能成功。」
甄富貴望著她爹無言,許久,她開口問︰「一定要我很愛相公,本命牡丹才會像孫悟空一般自石頭里蹦出來麼?」
嗯。桃紅應道。
甄老爺用力點頭,下巴蓄留的美髯也跟著晃動。
「難道我都不需配種?」
「等到妳將花種種下去的時候,妳就會知道那是妳的本命牡丹。」甄老爺拍拍女兒的肩,如是道。
是啊,人家也是一生出來就知道我是老爺的牡丹。桃紅甜蜜蜜地說。
甄富貴一頭霧水。她向來沒什麼浪漫的綺思,這也是她爹最扼腕的一點,育本命牡丹除了努力、毅力,最重要的還要有創造力、想象力以及感受力,她缺的便是後三者,尤其缺乏感受力。
「阿爹,若我育不出本命牡丹,將會如何?」她開始憂慮了。
「這……」甄老爺也不知道,因為歷代甄家人從來沒有一個沒育出過本命牡丹。
會死。桃紅肯定地回答。
「什麼?!」父女倆同時驚叫出聲。
會死。桃紅又說了一次。
「桃紅,這種事別亂開玩笑。」甄老爺慌亂的說。
我沒說謊呀,甄家世代為牡丹仙子的僕人,老早便不是什麼尋常人,與牡丹關系深切,若育不出奉命牡丹不會死,那為何我們會在主子死後亦跟著死去呢?我們活著,是因主子對其妻、其夫的愛,若無足夠的愛,是無法養育我們的。我們的生命與主子鎖在一塊兒,想想,如果富貴真沒育出本命牡丹,那她不會死會怎樣?
甄富貴一听心都冷了,她現下方深深感受自己身體里流著甄家血液這個事實,「我……我很喜歡相公,可……可是我……」
她確信她與年靖春可以成為一對感情很好的夫妻,可他們之間並沒有爹娘那種四目相對就會冒出像在打雷閃電的火花。她會懸念著年靖春,在街上看到東西會想買來送他,遇到什麼事第一個傾吐的人也是他,但並不會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事實上,年靖春跟她常常會買同樣的東西送對方--除了飾品與胭脂水粉外。
成親一個月,她便覺得自己過往十八年過得十分孤僻。
那,這便喚作「愛」麼?她不了解,不,她壓根兒一竅不通。
「富貴,這只是一種猜想,妳別太在意。」甄老爺拍拍女兒冰涼的手,「本命牡丹這事不能急的,是關乎妳的終生,正如妳的婚姻大事一般。」
「若真像我的婚姻大事就糟了。」甄富貴苦笑。她不想死,她還沒活夠,她今年上元節還想跟年靖春一道去逛燈會、猜燈謎……「不過像我的終身大事也好,相公待我很好、很好,我這輩子沒這麼開心過……」
說著,甄富貴似珍珠的淚毫無預警地順著頰畔滾落下來。
「富、富貴……」甄老爺傻了。打富貴懂事以來,他還沒見她哭過。
盎貴,妳、妳竟然哭了,天要打雷啦!太陽要打西邊出來啦!桃紅受到驚嚇,口沒遮攔的亂叫。
「我不想死……我要跟相公去逛燈會,他還答應我上已節要帶我去逛曲江池,還說要帶我去看擊鞠跟蹴鞠,我死了就看不到了……哇……」甄富貴愈說愈傷心,到最後干脆放聲大哭,「我不要死,相公……哇……」
甄老爺見甄富貴愈哭愈大聲,嚇得連退好幾步,還不忘抱著桃紅一起,不知該逃離還是上前安慰。他上回見女兒哭是十幾年前的事了,這讓他拙于應對。
「富、富貴,別哭啦!又不是一定會死……」
「哇--」甄富貴趴在桌上痛哭失聲,像是要將這十八年的份一次哭夠,「我不要死……我不要死……相公……相公……」
「相公!對,找賢婿……」甄老爺抱著桃紅往外跑,見人便大叫︰「找你們家老爺來!快!你們夫人快哭死了!」
此話一出,不到一盞茶的時間,年靖春便回到年宅。
「賢婿,你總算回來了,來來來,你快幫我勸勸富貴……」甄老爺一見到年靖春,猶如見著救世無敵的大英雄,更猶如在黑暗中見著天邊閃亮的一顆星,雙目大放求救的光芒。
年靖春一見甄富貴哭得像個淚人兒,不由得一愣,但他只遲滯一下子,便大步上前去扶起趴在桌上哭得眾所皆知、肩膀不停抽搐的妻子,「富貴,怎麼了?」
「相公!哇……相公……我不要死……我不要死啊……」甄富貴一見著她相公,便往他懷里撲去,淚如泉涌。
年靖春一頭霧水地摟著她,輕拍她的背安撫,望著來訪的岳父,「怎麼回事?」他從未見過富貴哭泣,她這一哭,哭得他心都亂了、擰了。
「呃……我們在談種花的事,說一說她便哭了。」甄老爺不知怎麼解釋。
「只談種花她怎麼可能哭,還一直嚷著不想死?」年靖春眼一瞇,隨即取下紗帽,眸光深沉地看著他岳父,他知道自己這副模樣會讓人懼怕。
「這個……」
老爺,也是時候讓他知曉了,你不妨此刻一道言明,好讓他們一起共同面對,否則我看富貴這模樣,也難以獨自育花了。桃紅建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