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可不是嗎?此時,如果真要說在她十五歲年輕的生命里,可有什麼遺憾的話,那麼用不著再多想的,就只這麼一個,那就是她一直沒能見到他。雖然她明知道,一個未出閣的好女孩,是怎麼也不可以有這種瘋狂且不合乎禮教的想法,但也不知怎麼的,她竟就是忍不住的好想瞧一瞧他的模樣,就只是瞧一瞧而已。
窗外的雪花仍是不住的飄飛著,而遙望著這一片銀白的美景,她禁不住的又嘆了口氣,唉!如果可以的話,那麼她願以眼前的這一切,來換得與他的相見。
哪怕就只是一眼,匆匆的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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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後的夜里,仍是一身粉色妝扮的姚蕙蘭,在府里丫環的陪同下,蓮步輕移的來到了姚動的房里。退下的丫環,關起門來,姚蕙蘭立刻丟開腦子里的禮數教條,走上前來,屈膝坐在姚動的身旁,親密的摟著姚動的臂膀問道︰「爹,找我什麼事?」
「什麼事?哦?難不成沒事,我就不能找你聊聊天嗎?」只見姚動板著臉,瞪著雙大眼的問道。
「唉呀!爹!」姚蕙蘭一張紅灩灩的小嘴立刻嘟得半天高;整個身子就膩在姚動的身上,大發嬌嗔︰「你明知道人家不是這個意思的嘛!」
笑紋緩緩的自姚動滿是風霜的臉上泛了開來,而望著蕙蘭那愈來愈嬌美的姿態,他這才驚覺到光陰的流逝,曾幾何時.那個整天吵著要他抱抱的寶貝女兒早已不見了。而如今,膩在身旁的她,早已是個不嬌滴滴、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了。
總仿佛還記得那個下著大雪的夜晚,他懷里緊抱著剛出世的女兒,在女兒的嚎哭聲中,眼看著愛妻離他而去,他——是那麼樣的痛心疾首和無能為力。緊接著的,是他看著女兒從牙牙學語,到開口叫了他第一聲的爹,直到現在,她都已經長這麼大了。
可不是嗎?時光——一直都是這麼的飛快而無情!
「爹,你怎麼啦?」蕙蘭見姚動緊鎖著雙眉、一臉落寞的神情,于是便連忙的收起笑臉,不解而天真的問道︰「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沒關系,你告訴蘭兒,蘭兒幫你想辦法解決。」
舒開攏著的眉頭,姚動忍不住的笑了開來。雖然他的蘭兒從小到大,都是教眾人給寵著、慣著的,但他很慶幸的一點是,他並沒有因為這樣而被寵壞了。從小到大,她一直都是個最孝順、最善解人意的好女兒。「爹哪會有什麼心事呢?爹只是在想,蘭兒今年幾歲啦?」
「等過了這個年,蘭兒就十五歲了。」
「十五歲!」姚動點頭又搖了搖頭的,最後又伸出手的踫了踫她耳鬢的長發,喃喃自語的說道︰「都這麼大了,看來爹是該幫你找個好婆家了。」
一听到「婆家」這兩個了,蕙蘭又嬌又羞,百般不依的低嘆著道︰「唉呀!爹!蘭兒不嫁,蘭兒只想陪著爹就好了。」
雖然明知道這是絕不可能的事,但听起來,就是教人甜進心窩里去。「傻丫頭,這所謂的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怎麼傳先生沒教你嗎?」
蕙蘭低著頭,羞紅著臉的不說話。傳先生是爹爹專門為她聘請的老師,雖然古有明訓︰女子無才便是德!但爹爹卻是十分的不以為然,因此自小她便跟著傳老師讀書識字,而在傳老師的教下,現在的她,不但是知書達禮,而且琴、棋、書、畫,可說是樣樣精通。
眼看著女兒一副羞答答的模樣,于是輕摟著她,姚動緩緩的說道︰「其實這一、兩年來,上門來提親的人多得很,而我一直以你的年紀還小回絕了人家,而現在也該是時候了。所以蘭兒,你老實告訴爹,你自己的心里可有什麼打算沒有?」
低垂著眼,蕙蘭的心底倒真是慌了起來。她不明白爹爹怎麼還這麼問她呢?因為她的婚事,不是早在十五年前就定下了嗎?
「蘭兒,怎麼不說話呢?這兒又沒有別人,沒什麼好害羞的。」
悄悄的抬起頭來,蕙蘭鼓起了好大的勇氣、紅著臉,低著說道︰「爹,蘭兒記得你以前不是說過嗎?說,說蘭兒自小就與……他訂親了嗎?」
表面上,姚動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但其實心里,最擔心的可就是這一點。自己的女兒,從小看著她長大,他還會不清楚她心里在想些什麼嗎?這丫頭似乎早已認定,自己是狄家未來的兒媳婦,總有一天,狄家的大花轎會依當初約定的來迎娶她進門。
而難就難在狄家,雖然他和好友都是言出必行的人,然而大約就在兩年前,狄家二老都相繼的因病去世,因此這兩年來,狄老的獨子狄揚,倒也是十分爭氣的一肩挑起狄家的家業。只不過這狄揚,雖然偶爾仍有書信往來,但對于這一門親事,他自始至終卻是只字未提的。
不知道這狄揚的心里究竟是怎麼想的?其實要真說這門親事,他可還真是傷透了腦筋。一來,雖然這狄揚是好友之子沒錯,但從來他就沒看見這孩子,因此也就更不知這狄揚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而這蘭兒要嫁給他,他可會好好的待蘭兒?二來,這狄家可是遠在南京,是他見不著。踫不到的南京,因此他更不得不擔心,這蘭地要嫁過去,萬一被人給欺負了,這可怎麼辦才好呢?而如果可以的話,不知道這狄揚是不是願意婚後仍留在北方,接管他姚家所有的產業?
「爹,怎麼啦?你怎麼不說話?」
不想讓她也擔心的,姚動搖了搖頭道︰「沒什麼,只是爹要一想到,你就要嫁人了。心里總就舍不得。」
抬起眼來望著姚動——她記憶中那堅強而俊朗的父親。真是堅強嗎?真是俊朗嗎?不,似乎不再是了,怎麼她一直沒發覺,爹爹臉上的皺紋多了、鬢上的白發也多了,爹爹——真的老了。
禁不住的紅了眼眶,一股初生的哀傷就這麼的梗上了心頭,教她好生的難受。于是有些激動的樓住了父親,蕙蘭急忙說道︰「蘭兒不嫁了,蘭兒也舍不得爹,蘭兒要一輩子陪著爹。」
雙臂回摟著女兒嬌小的身子,縱然心底有千般的無奈與不舍,但姚動也只能是佯裝淡然的接著說道︰「傻丫頭,你都已經長大成人了,就算爹再怎麼舍不得,你還是得嫁人。這本來就是天經地義的事,知道嗎?」
「爹……」
安撫的拍了拍蕙蘭的肩膀,姚動立刻笑開了臉︰「好了,別說這些了,瞧我們兩個,說得好像你明兒就要嫁人似地。」
雖然爹爹是笑開了臉沒錯,但不知怎麼的,看在她眼里,她仍是覺得好生的難過。「爹……」
「好了,與其咱們倆在這兒胡思亂想的,倒不如你笑一個給爹看,然後再陪爹到園子里去走走,你說好不好?」
表面上,蕙蘭听話的笑了,而且笑得十分的開心、燦爛。但其實在她的心底,卻是第一次領會到,原來這就是所謂的離愁。
而這離愁,竟就這麼揮之不去的盤上她心頭,且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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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一樣是漫大的飛雪,一片銀白的世界。
身子倚在窗前,凝望著窗外的美景,蕙蘭一雙水汪汪的明眸清澈如水,而一張菱角似的朱紅小嘴更是輕輕的抿著,微揚的嘴角,正漾著朵又喜又羞、又嬌又怯的微笑。
緩緩的低下頭來,再小心翼翼的攤開教她給信捏在手心里的信,蕙蘭不厭其煩的、一個字一個字、又從頭到尾的看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