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
沒有回答他的問話,老翁轉向另一旁的石頭兒︰「石頭兒,再去幫爺爺煎一帖藥來。」
「好,我這就去!」
遣走了她,老人才轉向玄煬︰「老夫為自己卜了個卦,知道這賤命將盡,咳……本來這也沒什麼大……咳……大不了的,人總會有一死嘛!但……唉!放眼望去,這山谷里就只有老夫跟……咳……跟石頭兒相依為命,人情世故……咳……凡俗雜事,石頭兒是一點也不懂的。老夫擔心若哪天老夫真是……咳……真是兩腿一伸地走了,那丫頭……咳……想到此,老夫說什麼也不願闔上眼啊!」
「所以你想將她托付給我?」
「嗯,老夫算出你與她淵源頗深,所以想將她托付給你。」
「我想,我是沒法拒絕的吧?」他語氣冷然。
「就算一命換一命吧,咳……」猛烈的咳嗽聲讓不喜與人親近的玄煬忍不住上前,動作生澀地拍撫著老翁的背部,一如之前石頭兒所做的。
老翁對他的舉動開心地笑了,轉而拉住他的手懇求道︰「老夫不奢求王爺給她榮華富貴,也不敢要求什麼名分,只求……咳……只求王爺讓她衣食無缺。至于她的後路,老夫……咳……自有安排。」
玄煬兀自沉思著他的話。
「王爺考慮得如何?」
「好吧!」他不喜歡欠人,就當是還這一命吧!
「好、好……咳……好!」老翁吃力地自懷里掏出一塊玉佩,「老夫只是個粗鄙的鄉下人,也沒什麼……咳……好酬謝王爺的大恩!只能奉上這玉佩,請……咳……王爺笑納。」
「不用了。」這種玉佩王府里多得是,何需拿他這塊呢?
「不,咳……王爺請你務必收下,咳……相信王爺日後會有用的。」
「這……」玄煬猶豫了一下。
「王爺,請收下吧!」這可是塊救命的寶呢!雖然他不能說明白,但也執意要玄煬收下。
「好吧!」
「那麼這三天就委屈王爺在這破茅屋里養傷吧!三天後……一切……咳……就萬事拜托了。」
「嗯!」
丙然,在第三天的清晨,老翁于睡夢中安然地走了。
「爺爺,吃藥了。」石頭兒依照慣例端著藥膳走進老翁的房里。
待她放下湯藥走向床沿時,她才發現不對勁。
「爺爺?」為什麼爺爺沒有回應?!
她伸手想搖晃他,但在觸踫到老翁的一剎那,她整個人愣住了。
「不可能!不可能的……」她急忙拉起爺爺的手腕一探,倏地整個人撲向床上的老翁,狂叫了起來,「爺爺,不要啊!爺爺,別離開石頭兒啊!爺爺……」
一听聞她的慘叫,玄煬不顧自己身上的傷痛,飛也似的沖了進來。一進房門看到了這幅情景,他心知肚明地上前,二話不說地擁住仍然狂叫不已的石頭兒。
臉上滿是淚水的她依賴地緊拉住他的衣襟哭喊著︰「救他,快幫我救爺爺啊!我不要他死啦!」
「你早就知道爺爺是活不久的,與其讓他全身病痛、苦不堪言,倒不如像現在這樣,讓他在睡夢中平平靜靜地走……石頭兒,你……你就別太傷心了,否則爺爺會走得不安心的。」這些話雖然听來有些生硬,但可是他生平頭一遭安慰人!
「可是……可是我……」她以後怎麼辦呢?想到日後只剩下自己孤苦伶仃一個人,她的鼻頭又為之一酸。
「沒事的,一切有我,我會照顧你的。」
听到這話,石頭兒的心一陣暖和,但她隨即推開了他。
「照顧我?等你的傷好了,你就會迫不及待地想出谷,怎還會想到要照顧我?」哼!她單純歸單純,可也不笨的。
「我玄煬說到做到,便何況我之前也已經答應過你爺爺了,所以就算我要出谷,也一定會帶著你的。」
對上他炯炯有神的目光,紅著眼的石頭兒首次想要相信爺爺以外的人︰「真的嗎?」
「嗯!」他朝她張開雙臂,「相信我。」
「我……嗯!」石頭紅了眼又投入他的懷中,心中除了對爺爺死去的感傷外,剩下的就只有對玄煬的滿滿信任了。
拍著懷中人兒的背,玄煬心中充滿了對她的疼惜與憐愛,不由得低下頭,輕吻了她的頭頂,也許下了對她的承諾。
玄煬幫石頭兒把老翁埋葬後,本想即刻起程回京的,但顧及石頭兒的感受,也因著自己身上的傷口仍未痊愈,于是又在谷中多待了好一陣子。
而石頭兒自爺爺辭世後,一直很沒有安全感,總害怕自己最後會變成孤單一人,所以十分依賴玄煬,總是時時刻刻纏著他。
起初他十分不習慣被人跟東跟西的,可每每他皺著眉頭想斥退她時,只要對上她那楚楚可憐的盈水雙眸,那些惡聲惡語便怎麼也說不出口。日子一久,倒習慣了她的存在,反而變成如果沒有看到石頭兒,他就會擔心起她來。
這日,兩人來到溪邊釣魚。
玄煬忽然推了推賴在他腿上休息的石頭兒的頭問道︰「石頭兒,你是真叫石頭兒,還是另有名字?」
相處了這麼久,他還是今天才想到這個問題。
他實在不太相信精通天文地理的老爺爺會為自己的孫女取這麼俗氣的名字。
「沒啦!我本來叫陳意磊的,爺爺之所以叫我石頭兒,是因為在我很小的時候,有次跟爺爺吵了架,居然獨自一人跑去山谷里躲著,讓爺爺擔心了好久,怎麼找也找不著,後來……反倒是我餓極了自己找路回來。所以自那次之後,爺爺老說是他給我取錯名字了,讓我有那麼多的石頭,脾氣才會又臭又硬的,因此就不再叫我意磊,只叫我石頭兒了。」
听完她的敘述,玄煬好笑地輕捏她的俏鼻︰「騙人,少了兩顆石頭,脾氣哪有好一點?那天初次相見,你還拿石頭猛砸我。」
「才不是咧!」石頭兒聞言馬上跳坐了起來,「那天還不是你先出手打人家,否則人家本來就是去救你的啊,怎麼還會拿石頭砸你?」
「是、是、是,都是我的錯。」
「本來就是你的錯。」
「好、好、好,全是我的錯。」他拿起已然有魚上勾的釣竿笑道,「所以罰我今天烤魚給小石頭兒吃。」
「這還差不多!」兩手叉腰,石頭兒故作氣憤地回道。
玄煬輕笑著拉扯竿上的魚,心里暗暗思忖道︰石頭兒的心情似乎輕松了不少,在談起爺爺時已不會太過悲傷,這著實讓不會安慰人的他松了口氣。
但他呢?
思及此,他的臉色倏地黯沉,變得凜若寒霜,兩窪深邃的黑眸也泛起冷冽的光芒。
也許他的復仇計劃也該行動了!
看著紅著眼頻頻回頭的石頭兒,玄煬的心霎時滿是對她的歉疚。雖然她口里不說,但他知道她舍不下這自幼生長的地方。
「會再回來的。」他輕聲安慰。
「不會了。」石頭兒低頭喃喃回答。
「為什麼?」他原本就打算處理完自己的事後,便帶石頭兒回來,為什麼石頭兒卻說不會了呢?
「因為等我們出谷後,我就得把這地方的路封起來。」
「為什麼?你不想回來嗎?」
「想啊!但……這是我答應爺爺的,不讓其他人來到這山谷中。」
「有什麼原因嗎?」
怎麼那老爺爺說的話、做的事總是帶著玄機,要參透它——難啊!
「我沒問,除非——」說到這兒,她目光投向他頸上掛著的那塊玉佩,突然噤聲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