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事實是,戚風扶著她上了計程車,護送她到家。她沒有爆血管的疑慮,相對的也多了那麼一些小小的遺憾。
*****
隨著六月的來,三年級的學生鮮少出現在校園里,雖然學校允許三年級學生返校溫書,以迎接下個月的大學聯考,但戚風顯然不在其中。
悶熱的天氣讓于眉心煩氣躁,見不到戚風更讓她郁郁寡歡。隨著畢業典禮的來臨,她心里某種奇妙的情緒攀升到了頂點,第一次這麼排斥畢業典禮,因為這代表她與他正式的分離。
同樣在禮堂,同樣是人聲鼎沸的情況,同樣地她在樓梯轉角遇見了他,與第一次見面不同的是,他的身旁多了其他人。
「學長,以後你一定要常回學校喔!」
「不可以忘記我們喔!」
一群親衛隊圍繞在他的身邊,帶著撒嬌的口吻嚷著。
「明年我一定回來看你們畢業。」戚風笑笑的說,用著一貫的溫柔語氣。
于眉站在台階上方看著這一幕,突然有些鼻酸。他還是很溫柔,但他的溫柔是每個人都能享有的,不單單只為她展現,她早該知道的,卻還是忍不住想獨佔那份溫柔。
心情突然變得好壞,乍見他的那份高興消失無蹤,她沒打算上前,沒打算和那些圍繞在他身邊的女孩一樣,明知道他看見她,她還是轉頭離開,沒有理會他用溫柔的笑向她打招呼。
她走到頂層的樓梯坐著,挫敗的將臉埋進雙膝間,她不想表現得這麼別扭,但她就是忍不住這麼做。覺得不應該,可是又沒辦法阻止自己這種怪異的心態。
傻瓜!他根本就不知道你喜歡他啊!她暗罵著自己。
「學妹,又不舒服了嗎?」戚風抬頭看了看天空,陽光十分刺眼,讓他有些擔心。
听到他的聲音,她立刻抬起頭。
「你怎麼會上來?」禮堂頂層的樓梯應該是沒人會上來的。
「我看到你有些不對勁就跟著上來了。」加上她剛剛的表情讓他有些疑惑,不自覺就跟著上來。
他看過她開心、看過她憤慨、看過她虛弱,就是沒看過她露出剛剛那種神情--帶著一些心酸又混著一些氣惱,也沒看過她無視于他的轉身就走,不知為何這讓他有些不舒服。
「又中暑了嗎?」看著她問紅的臉,他猜測著。
「那些女生呢?」她牛頭不對馬嘴的問了一句。
「什麼女生?」他一時反應不過來。
「就是剛剛跟你在一起的女生。」
「你說那些學妹啊,她們進去禮堂了。」
學妹、學妹……她覺得自己和那些女生都一樣,只是個被貼上「學妹」標簽的人,沒有什麼不同,反正在他心中都是一樣,就是個學妹,沒有名字,也沒有特殊意義。
「對你而言我們都是沒有名字的人嗎?學妹學妹的叫,誰清楚你在說誰。我是學妹,她們也是學妹,你知道每個人都是不同的個體嗎?還是你把每個人都當作是一樣的?我和她們不同,你別把每個人都套上相同的字眼。」她突生怒意,控制不住情緒地一古腦發泄出來。
也許是天氣太悶,也許是太陽大得不像話,她的腦袋糊成了一團泥,怒意、妒意、愛意混雜在一塊,組合成尖銳刺人的話語傾泄而出,刺傷了他,也沒饒過自己。
戚風愣在原地,本來欲上前的步伐停住了,臉上的表情充滿困惑,不解于眉為何突然說出這些話。
「學……」他直覺的又要叫她「學妹」。
「別叫我學妹!」她排斥這個字眼,旋風式的起身從他身邊跑開,快得讓他一句話都來不及說,也來不及攔阻她。
于眉一路跑出校門外,直到太陽曬得她眼花頭暈,到此刻她才真正意識到自己剛剛的話有多無禮有多傷人。她回頭看,他沒有追過來,定是討厭她了,連她都討厭那樣的自己,何況是他。
她蹲在路旁的行道樹下,樹葉縫隙沒能替她遮去那刺眼的光芒,烈日毫不留情地蒸發她體內的水分,從毛細孔、從眼角,不停滑落……
*****
然後,她的日記在那一頁完結,上面再沒有屬于他的東西,只有幾行寫著她的後悔的詞句。
她連續寫了幾封信向他道歉,甚至在信中表白了她的愛慕之意,但他一封都沒回,想必是不想再理她了。寄完信的那幾天,她總是期待著他的回信,但隨著次次的落空,她的心也冷了,沒再去試圖挽回些什麼,是她自己的錯,她不怪他,只是傷心地將那本寫滿他的日記藏到最隱密的角落,再不去踫、不去看。
直到一年後,換她迎接畢業典禮,在畢業典禮上,她看見他摟著一個女孩在鏡頭前笑得開懷。而她的歉意在見到這一幕時全數吞回了肚子里,她不知道自己能用什麼樣的表情去面對他,也不知道自己會笑著面對他,還是又再度失控。
那是她最糟的一個畢業典禮,看見她喜歡的男生親密的摟著另一個女生,加上她的好友祁可奈在畢業典禮上缺席,從此消失得無影無蹤。
之後,她就很討厭很討厭畢業典禮,也更討厭起夏天。
第五章
在這樣一個奇妙的夏天里,她和他的生命軌道再次交錯在一起,出乎她的意料,卻不得不接受。短短的一天里,她的心情竟能起伏這麼多回,好像洗三溫暖一樣,可惜的是她現在並沒有舒服的感覺,反而多了些忐忑不安。
「沒想你在這家公司工作。」戚風靠在柔軟的椅背上,一手隨意的翻著她帶來的合約書。
這同樣是令他意外的一天,他們分離了大概有十年的時間,明明同在一座島上,卻不曾遇上彼此,但一相逢,竟會在一天里見到她兩次,更巧的是,她竟受雇于這家一直想要收購他名下土地的公司。
于眉的思緒還是一片混亂,她萬萬沒想到他會是那個難搞的地主,等她回去非得痛宰那個整理這份資料的人不可。
她清了清喉嚨,邊遞出名片邊說︰「這是我的名片,請多指教。」
戚風接過名片,看了上面寫的職稱--公關部經理。顯然這家公司仍不放棄那塊土地,要不也不會派高階職位的干部與他交涉。但是使這次來交涉的人是她,他還是不能答應賣掉地。
「學……」他突然想起多年前的一段往事,「學妹」兩字又吞了回去。至今他仍不懂她那時為何會發脾氣,後來也沒有機會向她問清楚,但他始終沒忘記這件事。
「于眉,我可以這樣叫你吧?」見她點了頭,他才繼續說︰「我沒有打算賣掉這塊地,即使貴公司提出的條件再優渥,我也不會答應的。這塊地雖然是登記在我名下,但我並不算真正的擁有者,要不要賣不是我能決定的。
「很抱歉,我不能讓你帶著簽好的合約書回去,但是我必須把話說清楚,我絕對沒有乘機哄抬價碼的意思,無論是誰來談都一樣的,我不會簽字,也不會同意賣掉地,所以抱歉讓你白跑一趟了。」
「你說你不算真正的擁有者,那誰才是呢?讓我去跟他談好嗎?」她認為既然來了,就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而她不用直接與他交涉也好,至少她還能維持她一貫的作風。
「認真說來……那個人並不存在。」
「不存在?是什麼意思?」他不是土地所有人,但土地所有人又不存在?
「真正擁有這塊地的人是我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