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奏的情仇 第8頁

但是她要求希文假裝她的男朋友。「這樣我爺爺就不會強迫我和他指定的某人出去了。」

希文不認為這是個好主意。「你應該試著和一些適合你,你也喜歡對方的男人交往。我相信只要你有了好對象,你爺爺自然不會再為你做這種強制性的安排。」

「適不適合是另外一回事。」她沉郁地說,「爺爺的主要目的是要我趕快結婚,生些兒子,至少也要有一個,以彌補我媽沒有生兒子的遺憾。」

希文不以為然地搖頭。「不會吧?你想的太多了。你才十八歲,就算你結婚生子,你的孩子也不會姓藍。傳宗接代這種事不該會寄望在你身上。」

但藍季卿還能期望誰呢?希文說著,心里不得不相信藍(王玉)的想法沒錯。他同情她那麼年輕,就受到這類傳統得可笑的家族壓力,但他也愛莫能助。

他有空時還是會到藍家,主要是看藍季卿,若藍(王玉)在家,不盡然為使藍季卿高興,他會帶她出去,吃飯或看電影,或僅是找個地方坐下來聊聊。不過這樣的機會不多,他的事業那時才開始,需要他投注全部的精力和時間。

之後他的工作拓展開了,他相對的比最初更忙。藍(王玉)後來上了大學,他偶爾去也很少見到她。似乎藍(王玉)在學校參加了些活動,結交了些朋友。希文听了很為她高興,藍季卿卻對她交往的朋友「層次」十分不以為然。

藍(王玉)大學一畢業就理所當然進了藍氏公司。希文久久去看望藍季卿一次,顯而易見地,藍(王玉)的生活,每一細節都掌握在她嚴厲的爺爺手中。因為當希文問及她的近況,藍季卿甚至說得出她當時當刻在做什麼,在何處,或正往何處會見何人,及幾點該到家。

希文不贊同藍季卿嚴密地約束、牽制藍(王玉)的方式,听他的口氣,他像訓練一個機器人般地在「鍛煉」藍(王玉)。她必定是全然按部就班地配合服從,這從藍季卿驕傲的語調可以听出來。

他無法想像一個人大約除了晚上關上門睡覺以外的時間,一舉一動全部在別人支配之下的生活情境,然而他無權表示任何意見。

「小(王玉)這個時間正和香港泰亞的代表開會。下午她得陪美國來的客戶參觀工廠。不過她五點要回來換衣服,六點餐廳有位立委在那宴客,她得去露個面。你別急著走,等她去打過招呼,你們可以一塊兒出去吃飯,看個電影什麼的。她每天一早去公司,晚上還去餐廳監督,總是半夜才回來。難得你來,陪她出去輕松一下。」

希文暗自嘆息。想不到八、九年了,情況依然未變。「恐怕我沒法待太久,季老。」他一直用的都是社會上眾人對他的敬稱。「我才從英國回來沒幾天,公司里一大堆事情等著處理。我今天來除了很久沒看到您,特來看望,另外還有件事。」

「哦?」藍季卿端起描花瓷杯啜一口香片。「听起來很重要似的,你說說看。」

「季老,您記不記得您知道我家鄉在恆春時,曾要我趁回家之便,為您打听一個人?」

「當然記得。那……好久的事了。」藍季卿慢慢放下杯子。「怎麼突然提起這件事?」

「我還記得那個女人叫李梵,對不對?」

「沒錯。怎麼?」

「我無意間發現個叫李梵的人。」希文拿出那張名片遞給他。「但不知是不是同一個人。」

他只看了一眼便還給他。「同名同姓,巧合而已。」藍季卿淡淡然道,「我找到她了。」

「找到了?在哪?」

「就在恆春。她已經死了。」

「哦。」希文頓了頓。「真抱歉,我不知道……她好像是您一位老朋友的女兒是吧?」

「也不完全是。」季卿又拿起杯子,惦著杯蓋撥著浮在上面的茶葉片。「是個朋友的朋友,他托我找她。」

這個話題到此打住。藍季卿接著詢問他的公司近況,及他往英的目的。閑聊片刻後,希文起身告辭。

出了藍府,先前還艷陽高照的晴空,不知幾時教大片大片的烏雲遮蔽了。希文才坐進他的墨綠色BMW,豆大的雨點便叮叮咚咚敲著車頂,擋風玻璃倏忽間即水蒙蒙一片。

他沒有任何動作地坐著。

〝請你替我打听一個人。她叫李梵,是我一個很多年不見的老朋友的女兒。她也許已經生了孩子了。我最後一次听到她的消息,似乎日子過得挺拮據,可是她不肯接受我的幫忙,不曉得現在如何了,也不知她生男生女。〞

他清楚記得藍季卿說的話,當時他分明十分關切這個叫李梵的女人的下落和生活狀況,今天卻神態漠然,甚至提到她已死了,才沒有絲毫難過。

這不關他的事,希文告訴自己。而依然,他想著,藍季卿顯然有難言之隱。李梵顯而易見地不是他所謂老友的女兒,亦非今日改口的朋友的朋友。這里面只有一句話是真的,他找到她了。

稍後,希文回到辦公大樓地下室停車場。將車停在他的車位上,他直接由地下室搭電梯上樓往他的辦公室。但到了一樓,他改變主意了。

雨還在下著,他的義大利名設計師手縫西裝,僅過個馬路,已教雨水浸滲透了昂貴的上好衣料,違反了他不輕易浪費的生活原則。但自他與狄蘭德同機,後又與那牧小姐「邂逅」以來,他的一些原則均已一一打破,而這不過是一套西裝罷了。

「歐梵」服飾店內仍是早上那位小姐,笑著迎上搖動風鈴進門的希文。

「費先生,真高興這麼快又見到您。您還是一個人啊?」

這是多此一問,希文抬手拂去由頭發滴至臉上的水珠。「正好經過。」他說。

「哦,您的衣服都濕了。要不要月兌下來,我請我們的師傅為您處理一下?」

「好。」他正好可以多待一會兒。希文月兌下上裝遞過去。「麻煩你,不好意思。」

「不麻煩,很快就好。」她走向立體畫框門。「您請稍坐,我馬上就來。」她在畫框邊回頭,「費先生要不要喝杯咖啡或茶?」

「茶好了,謝謝。哦,還沒請教貴姓?」

她嫣然一笑。「尹,尹惠卿。」看看他濕了半截的褲腳,她折回來。「要不我干脆拿件衣服給您把長褲也換下,一塊兒幫您弄干,好嗎?」

他聳起眉。「讓我穿洋裝嗎?恐怕你這沒有我的尺碼呢!」

「費先生真幽默。」她走到另一端,消失在一長幅黑白攝影圖片後面。圖片里是個著純白長衫的黑女人,翹著圓渾的臀對鏡打量自己的曲線。

尹惠卿再度出現時,手上挽著一件水晶藍絲袍。「如果您不介意,可以穿上這個。」她指指她剛剛進去又出來的地方。「更衣室在這。」

發現接過來的是件男人穿的袍子,希文有些意外。「你們這也賣男裝嗎?」

「將來也許會,老板正在考慮。」

這位李梵女士若志不止在一家服飾店,希文想,「絲築」最好提高警覺,否則「歐梵」將是個強勁的對手。盡避如此,希文對她有份衷心的激賞。

尹惠卿帶著他的濕衣服走開之後,希文再一次贊嘆地環視充滿藝術氣息,然而也給人一種溫馨親切感的室內設計。

接著,他的目光飄向通往二樓的鏤雕回旋梯。雖然未經允許,但此地是個開放的展示間,不是嗎?他踏著透明彩色壓克力台階而上,到了頂層,希文驚嘆得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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