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奏的情仇 第13頁

藍(王玉)在他水晶玻璃般的眼中,看到一些嶄新的東西,那是男人對女人的眼光。她暗暗畏縮了一下,但她對他的信任隨即掩上來。希文的正直和誠懇是有口皆碑的,她相信他。也因此,她心中的罪惡感更深,但她別無他法,只能尋這下下策中的上策了。

如果她是一般女人,她會愛上希文,甚或可能真會不計一切將他據為己有。但她不是,她不是一般女人。

他一定瘋了,希文想。因為考慮半晌後,他給她的答覆是,「好吧,明天我去見季老,告訴他,如果他依我幾個條件,我就娶你。」即使如此說著,他都難以相信他真的同意了這個荒謬絕倫的主意。

「啊,希文!」藍(王玉)沖動、激動地倚過去用力抱他一下。「我就知道你不會見死不救。」坐回去,她眼中的陰霾散盡。「你要和他談什麼條件?」

***

「太容易了。」安若搖搖頭。「一切進行得太順利,讓我心里很不踏實。」她說的是英文,純正的英國口音。聲音也很低,正好可讓她對座的男人听見。

戴洛兩年前來到台灣,受她重托,擔負起一項重任。這其中有許多他不解的「機關」。但以他對安若的了解,他僅忠誠為事,並不多問。她肯信任他,已是他無上的榮幸。他曾追求她數年無果,最後只好甘心接受她只肯給他友誼的事實。他一開始認識她,就為她神秘的特質所迷。她既具有英國貴族仕女的高雅,更兼東方的古典氣質。戴洛在倫敦上流社交界的魅力所向披靡,獨這位兼擁東西兩方之美于一身的儷人,始終不為其所動。

為了打動芳心,他不惜透過她的養父母,狄蘭德公爵和夫人,猛下殷勤功。又得知她果然系來自東方,為她下苦心練了一口道地京片子;在他經常「湊巧經過」或專程拜訪狄蘭德府,發現公爵夫婦在家均和她以國語交談後。依然,她以禮以誠相待,就是不肯以情以心相許。

兩年前她突然主動約他見面,問他可有興趣到台灣長住一段日子。然後她告訴他她有意回離開多年的祖國創業,而她需要一位足可信賴的人同行,並在她尚無法在台停留太久時,代她處理業務。

這表示她若不在英國,必然和他一同在台,否則也會密切保持聯系。最重要的,她需要他,信任他,戴洛豈有不願之理?他毫不猶豫地辭掉倫敦國際商協總監的高薪高職,以海外投資財團之名,逐一打入台北企業界。憑戴洛原本在商務協會立下的名氣和地位,及和台灣商界建立的關系,進入本地社交圈于他是輕而易舉。打探消息更是手到擒來。

但安若的興趣和目標僅鎖定藍氏企業。藍氏是獨資獨立的家族企業,不接受投資,不受股亦不售股。

「打听和藍氏有來往的廠商,找出弱環,吃下來,堵住藍氏和他們的交易通道。」安若回給他的電文如此指示。

戴洛照做。接著安若指示買下一家多年來一直為藍氏航運牽制的航運公司,很短的時間內,即切斷了原屬藍氏的幾條主要航運線。稍後,藍氏海運也輕易納入安若計中。再接著,戴洛查出「萊茵酒店」,藍氏關系企業之一,因資產負債表長期的常紅,已有數月發不出員工薪水,僅余一些忠誠的老員工,不計較只領象征性的「車馬費」,仍留在工作崗位上。

這次安若親自回來了。商談之後,仍由戴洛出面,約藍氏總公司董事長藍嘉修密談,順利將「萊茵」易了主,條件是由藍家的人當家,但不具任何主權資格和權利。對外,「萊茵」主人仍是藍氏,內部改革及所有行政、財務等等權項,皆由幕後投資者作主,藍家的人不得有異議,才無權參與。

安若巡視了飯店所有部門,做了些必要的重修重建指示,又飛回英國。公爵去世後,夫人身體一直不好,安若要待在養母身旁守侍盡孝。終于夫人病體康復了,她這次再來,戴洛曾半嘲半戲謔地說她「女王躬身親政來了」。

「你啊,生性多疑,誰也不信任。」戴洛說。「就不知你為何對我情有獨鐘,但當然,我不是抱怨。」

「別釣魚。」安若點破他。

「適時的贊美是最佳的鼓勵。」他這會兒是抱怨了。「你沒听說過嗎?」

安若對他了然于心地微笑。「只怕我的鼓勵教你拿去會錯了意,反過來說我戲弄你呢!」

戴洛無奈地聳肩。「總是說不過你。」他叉起一塊鱒魚,細細品嘗。「美味。」閉一下眼,愉快地嘆息後,他張眼面對無法逃避的嚴肅話題。「我盡避反對飯桌上談公事,因為有礙消化,不過對你,一切例外。為什麼不踏實?」

「我說了,一切太順利,其中必有詭。」

「我也說了,你太多疑,總相信別人要對你不利。」

安若放下牛排刀。她沒有胃口,但不肯承認是方才停車場看到的那一幕使她心里不舒服。

她端超高腳杯,喝一口冰水。「你應听過,藍季卿是何等叱吒的風雲人物,厲害角色,怎會這麼容易讓我們截掉他的重要運輸線,不做任何反應,又毫無反抗地將酒店拱手讓出?」

「Ann,」戴洛叫她的英文名字,「親愛的,明明白白藍季卿已不管事,藍氏負責人如今是藍嘉修。而這位藍嘉修,我告訴你了,和他女兒藍(王玉),都對飯店如何經營管理一竅不通。財務出了那麼大的紕漏,他樂得把燙手山芋丟掉,同時繼續輕輕松松當現成老板。換了我,我也願意。」

「海空兩路運輸棧道呢?那是一筆可觀的逆差啊!」

「他們已有好幾年在這兩路運輸線上頻頻出狀況了。交易往來因而大幅減少,你這一截,大不了他們的赤字數目再升高一些罷了,從其他營收拉來掩一下便可了事。」盤子空了,戴洛滿足地放下餐具。「不過,我同意,對方沒有絲毫反應地吃掉悶虧,是頗可疑,不符藍季卿在國際中的強悍聲名。」

安若注視他招來侍者點甜點,等侍者撤走餐盤,她深思地說,「我前幾天和藍(王玉)見了面。」

「啊,僅次于你的美人兒,」戴洛向往地說,「典型的嬌柔佳人。」

「還說這世間唯我是你心之所寄呢?」她嘲笑他。

「你依然是啊,我親愛的,但不表示你拒絕我後,我的心就此蒙塵,再看不見世間美麗事物了。」

「你這樣說,我倒十分的放心了。」安若只點了熱檸檬茶,但她有些心不在焉,竟又倒了牛女乃在茶里。牛女乃和檸檬酸一混合,混了一杯的混沌。

「Ann,怎麼了?」戴洛替她另叫了一杯,關心地傾身。「你今天吃得很少,心神又不寧地。有麻煩嗎?」

她一直想著費希文和藍(王玉),可是她不會對戴洛說這種事。

這種事是指什麼呢?她卻又無解。

「我想我要搬出飯店。」她說。

「你一來我就說了,不要一個人住飯店。我租的公寓有三個房間,我住一間,一間工作室,還有間客房,你不肯搬來,怕我趁夜佔你便宜。」

「又在那自編自唱。」安若明白他其實在逗她。她幾時開始變得這麼容易將心事外露了?「我住飯店,是為了方便就近了解內部營業狀況。沒人知道我是誰,較容易看出缺失。現在我要搬出去,然後以員工身分加入,好更進一步听其他員工的真心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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