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奏的情仇 第35頁

「我曾跟您提過您很久以前要我幫您打听的一個女人,李梵。您告訴我她死了。」

藍季卿沒有反應。

「她真的死了嗎,爺爺?」

他依然木然不動。

「我查出是個叫‘歐梵’的財團買下了藍氏幾個分支,這個財團的負責人叫李梵。會不會就是您認識的同一個人?」

這次他立即有了回應。搖頭,肯定而堅決。

「您認識的李梵,她沒死,對不對?」

藍季卿閉上眼楮,久久,希文幾乎以為他睡著了時,他睜開,眨一下。

「她在哪?您知道嗎?」

他又眨一下眼楮。

「我要去看她,爺爺。我必須確定一下,這整件事疑點太多了,但是我不希望造成您不愉快。」

藍季卿嘆一口氣,示意希文把拍紙簿拿給他。他在紙上潦草歪倒地寫了兩行字。

〝恆春四重溪

安人安養院〞

「她在那工作?」希文問。

他搖頭,眼中充滿哀傷、憾悔,又拿起筆,寫道︰「她誰也不認得,亦不知自己是誰,你去也沒用。」

原來以為找到的一線可能出口,又堵住了。這種時候,藍季卿沒有必要再騙他。

***

尹仲桐拿著些檔案報告進辦公室時,希文正在猶豫和納悶。盡避他相信藍季卿,去恆春只怕也是白跑一趟,心底卻一直有個聲音,敦促他去看看。

「什麼事?」仲桐觀察他眉頭深鎖的臉。「我幫得上忙嗎?」

「噫,我記得你說過你老家在恆春吧?」希文想起來。

「是啊。怎麼?」

「你知道這個地方嗎?」希文把他重抄自藍季卿拍紙簿上的地址名稱遞給他。

仲桐看一眼,笑起來。「這安養院院長就是家母嘛。」

「這麼巧?」希文當下作了決定。「想不想回去看看?你多久沒回家了?」

「好幾年了。」仲桐澀然道。「前些時才托我妹妹把女兒送回去。我分不開身照顧她。」

「回去看看吧。我和你一道。」

仲桐再看一眼紙上的字。「這是怎麼回事?你怎會知道家母開的安養院?你去那做什麼?」

「路上再說。我們說走就走。」

***

在公寓里等了兩個多小時,樸楓還沒有回來,藍(王玉)不耐煩了。她們本來每天下午兩點見面,藍(王玉)在她這待到五點,然後回藍氏總公司大樓晃一下,再去酒店。最近已連續好幾次藍(王玉)來都撲空。樸楓人不在,也沒留話。

她失了魂似的下樓,電梯門開時,正好和剛回來的安若迎面踫上。

「安若!」藍(王玉)沉郁的臉笑開來。「怎會在這踫到你?你來找人嗎?」

安若考慮了一下,「我住在這。」她清楚藍(王玉)和情人幽會的時間,因而從未和她「巧遇」或「偶遇」過。

「真的?我都不知道。我常來,怎麼沒見過你?」

安苦笑笑。「我就住八樓。」

「我可以去你家嗎?」心情正煩悶得很,藍(王玉)近乎要求地問,「會不會不方便?」

「談不上家,亂得很。」安若想拒絕,說的卻是,「你不嫌棄的話,當然歡迎。」也許因為聞到她身上的酒味。

進了屋,藍(王玉)環視簡單、整齊的家具。「你不像一絲不苟,刻刻板板的單調型的人。」

安若笑了。倒是形容這屋子的裝潢形容得很貼切。「家具格局都保持原狀,我沒動它。」她把倒來的冰水遞給藍(王玉)。「你喝酒了?」

「一點點。」藍(王玉)捧著浮著冷霧的杯子。

安若在她旁邊坐下。「你經常喝酒嗎?」

「心里煩就喝。」

「而你常常心煩。」

藍(王玉)把臉別開一會兒,又轉回來,眼中閃著淚光。「我知道我們才見幾次面,談不上很熟。可是……不知道,每次看見你,我總有種……想把心里的話都告訴你的感覺。」

安若看著她。她應該對她有什麼感覺?恨嗎?以前,見到藍家任何人之前,她以為她恨他們所有的人。但藍(王玉),她們的同父異母關系不是藍(王玉)的錯。藍(王玉)錯在不該是藍嘉修的女兒,又是希文的太太。

「你丈夫呢?」她月兌口問。

藍(王玉)沒去想她怎麼知道。「他忙。」她苦澀地抿抿嘴。「我身邊所有的人都忙。我也想做些事,可是公司里的一切我都沒有能力應付,又不能去跟爺爺或爸爸說我不要待在藍氏,我只好逃避。」

「你想做什麼呢?」

「我不知道我能做什麼。」藍(王玉)轉著手里的杯子。「以前爺爺整天盯著我,替我定好日程表,就像功課表一樣,我照他的命令一樣樣去做,可也不曉得自己在做什麼。現在他把公司交給了希文,也把我交給了他。希文則是完全的不管我,我就成了孤魂野鬼,到處晃蕩。晚上回去睡覺,上了床,才覺得身體歸了位。」

安若不願想她和希文上床的部分。「于是你就喝酒?」

「我也不想喝,可是不喝酒做什麼呢?」她緊握著杯子,低著頭,眼淚一顆顆往杯子里掉。「我快瘋了,快窒息了。我不知道怎麼辦?」她無助地啜泣著。

安若無法再冷漠了。她拿走杯子放到茶幾上,把藍(王玉)的手拉過來握住。藍(王玉)卻索性靠在她肩上哭起來。

「我好苦悶,安若。好痛苦!這種痛苦,又沒法跟任何人說,沒有人能了解的。」

「你丈夫呢?你不能和他談嗎?」

「希文對我很好,就是他對我太好,我更不能告訴他。他會失望,生氣,然後說不定就不理我了。如果連他也不理我,這世界上,我再沒有別人了。」

安若心痛地閉一下眼楮,一塊塊壘梗在心上。在她懷里哀聲哭泣的是她仇人的女兒,是她同父異母的妹妹,是她所愛的男人的妻子。她抑下眸底深沉的悲哀,張開眼楮,輕輕拍拍藍(王玉)的背。

「別哭了!有什麼苦悶,說給我听听。」

藍(王玉)搖頭。「你會輕視我。我長這麼大,只交了你這一個朋友。我不要失去你這個朋友。」

「你不會的。」安若發覺她的承諾是真心的。「我永遠都是你的朋友。」

藍(王玉)抬起淚汪汪的眼楮。「真的?」

「真的。」

「如果我告訴你,我──」她咬一下嘴唇。「我是同性戀呢?」

「這又不是傳染病。」

「你怎麼好像一點也不意外?」

「你和樸小姐去店里那天我就看出來了。」安若靜靜說。「你結了婚,還和她繼續來往?」

「我沒辦去。」藍(王玉)吸著氣。「除了希文,只有她對我好。」

安若起身去浴室為她拿面紙,門鈴響了,她出來,藍(王玉)已經開了門。戴洛詫異地看著藍(王玉),一臉驚為天人的表情。安若過來為他們介紹。

「藍(王玉),這是戴洛,我的朋友。」

「你好,藍小姐。」戴洛很紳士風度地微彎腰行禮,等藍(王玉)羞怯地和他草草招呼,轉身逃往洗手間,他方露出失望之色。「她就是費希文的太太?」

「嗯,你覺得相見恨晚,是不是?」安若揶揄他。「看來我少了個傾慕者了。」

「我對你的傾慕永遠不會消失,但,老天,我發誓我剛剛心跳加速了好幾拍。」

「為什麼突然說英語?」

「萬一她听見多難為情?」

安若笑。「你怎知她不懂英語?她是柏克萊研究院的碩士哪。」

「她看來更像柔弱且容易受驚的小兔子。」戴洛改回來說國語,不過壓低了聲音。「她怎會在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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