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膝蓋還有條疤,那是姨娘的長子把你推進草叢里,你撞到石頭,留下來的疤;你的左手內側曾被蛇咬過,痊愈之後留下兩個小點。」
她越說西太尹越是心驚,因為一件件、一樁樁,都是只有他們姐弟知道、發生過的事情,他心顫了,「西太……姐,真的是你!」
姐弟倆抱頭痛哭,心中酸澀難挨,這樣重逢,宛如隔了長長的時間河,每人都不一樣好不容易,兩人互相幫對方拭了眼淚,恢復鎮靜,緩了口氣後,西太尹提出悶在心里頭很久的疑問。
「姐,他們說你是暴斃而亡,我卻以為不可能,到底你是怎麼死的?」她搖頭,這才想起弟弟看不見,緩緩出聲說道︰「一刀斃命。」西太尹捏緊了拳頭,「凶手究竟是誰?」
「我沒看見,不過既然老天爺讓我重活一遍,我總會查出來的,不會讓那惡人逍遙法外。殺人償命,我一定要那個人付出代價!」
「其實,」湛天動慢悠悠的插嘴。「凶手是誰,這不難猜,西府是行商之家,得罪同業這事多少免不了,但是因而惹來殺機,倒也不至于,要能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模進內院,進了一個姑娘家的屋里,除了內神通外鬼,還有一個最大的可能性,那就是你可曾想過,撇開你弟弟不算,西府偌大的家業,若你爹和你都沒了,誰能得到最大利益?」西太心神陡然大跳。她想遍了所有的可能,為什麼就沒有往這方面去思考過?
答案呼之欲出。
姨娘嗎?
人都有私心的,自從姨娘進門,陸續給爹添了兩子,在她不管事的那些時候,家產就一步步的落入姨娘手里。她不計較,因為當時爹還在,而現下的太尹行也確實是由兩個庶弟在看管著。
可能嗎?
爹對兩個弟弟一視同仁,從不曾虧待他們,可是人心隔肚皮,姨娘那斤斤計較、事事要搶功又貪財的性子……背後真的這麼不堪丑陋嗎?
「姐姐可能不知道,自從你死……那個了以後,姨娘就將她的娘家人接進府里,甚至,連舊情人也在府里稱爺,把自己當一家之主了。如今府中的大小管事,連門房都是他們莫家的人了。」西府等于變天了。
「什麼?!她當我西府的人都死絕了嗎?」她憤而拍桌,臉色氣得通紅,牙齒咬得咯略作響。
如果真是姨娘做的好事,她絕對不會原諒!
「我懷疑爹的死,和她也有關系。」
「怎麼說?!
「爹長年躺在病床上,吃食用藥都是經過姨娘的手,我曾建議姨娘換個大夫來看爹的病,她卻不肯。再者,你一出事,她把消息遮得密不透風,沒多久爹就跟著走了,剩下一個沒有用的我,這里面難道沒有蹊蹺?」他雖然眼瞎了,心可是明白得很。
西太仰頭將心里的激動從眼眶里逼回去。「既然你安然無恙,那我還有什麼顧慮?等你把眼楮治好,我們一起回去把這筆帳要回來,一筆一筆算清楚,我一定要她付出慘痛的代價!」她從來不擔心要面對的是怎樣的敵人,只擔心弟弟,既然她已經沒有後顧之憂,那麼,那些要她命、叫她西府家破人亡的人就要有所覺悟,她會把屬于自己和弟弟的東西要回來「這一切都怪我不好,要不是我的軟弱和無能,沒有毅力堅持把眼楮治好,也不至于造成今日這樣的錯誤。姐姐,我是個沒用的弟弟,幫不到你的忙,還讓你吃盡苦頭。」西太尹怎能不自責,他一個男子漢,卻讓身為女子的姐姐吃盡苦頭,這一切都是他的錯。
「你幫得上忙的,那就是把眼楮治好,等我把我們家的家業拿回來以後,還得靠你繼承。」
「你有什麼法子可以從他們手里把家產奪回來?」他姐姐本來就聰明過人,有著不輸男子的氣概,這一番話下來,本來還微微有些懷疑的心,踏實了,她的確是他以前熟識的那個姐姐西太。
「我要先去查查太尹行如今的狀況,詳細計畫,我們再慢慢的來商量。」她不想再見到那些人的嘴臉,與其回去和他們斗得你死我活,浪費精神體力,還不如換個方式。既然她是商人,就用商人的辦法來解決!
第十三章夫人要跑了(1)
離開西太尹住的竹屋,湛天動和西太同行走在長長的甬道上。
「大當家是如何知道禍首是我姨娘的?」
他一戳她的額頭。「不都因為你。」
西太模著被戳的額頭,默默看著湛天動,眸中難掩驚訝。她想起自己變成錦娘沒多久,擋不住思念,跑回西府看弟弟的時候,曾經在西府門口踫見過他和張渤,莫非,他那個時候就已經著手打探她的死因了?
她了解的湛天動不是那種無的放矢的人,他有的是那種倏忽來去的手下,能替他搜集、傳遞他想知道的任何消息,所以從他口中講出來的話,都有著絕對的可信度。
「你那姨娘是個心機深沉的女人,她禍害嫡女和丈夫的事情極其隱密,除了她的姘夫和心月復管家,就連自己的兒子也不知道。」
西太雙手抓住他的胳臂。「我爹的死……真是那個毒婦下的手?」人家不都說一夜夫妻百世恩,她好狠的心,對同床共枕的人居然能下這種毒手!
「你爹在的一日,西府的萬貫家產就不可能輪到她兩個兒子繼承,你在的一天,道理一樣,而且,她控制不了你。至于太尹,她不一定要他死,一來因為太尹眼楮看不見,妨礙不了她,二來,她以為太尹身上還有一件很重要的東西,她非拿到不可,才有可能將西府的產業生意全部擴進手里,都這些年了,還為這事亂著呢。」這天下除非是他不關心的事情,一旦他想知道,什麼事情也瞞不過他,事關西太,他說過,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挖出真相來!
「非拿到手不可的東西嗎?」她心中一咯 。是她當日回府時來不及拿出來的憑信和私章嗎?爹當年要將太尹行交給她的時候,帶著她一個個認識了那些供貨的大貨商,向來,他們只認爹和她,後來她雖然不管事了,那些大貨商仍舊需要她的手令和私章才肯給貨,自從她死後,私章可以假造,但是憑信卻不能,姨娘拿不出憑信,這些供貨來源自然就斷了,姨娘難道以為憑信是放在太尹那里?
反正現在有沒有憑信已經不要緊,她還是有辦法對付莫氏的!她心中竟是連姨娘也不願意再稱呼了。
「想什麼想得走岔路了都不知?」湛天動拉住她的手,把她往回帶。西太腳步一滯,這才發現自己真的不知不覺走到別處了。
西太轉身,看著自己被握住的手,看著湛天動飛揚的眉、挺直的鼻梁、略寬的嘴唇和閃爍著精光的雙眸,她忽然雙膝跪下。
湛天動不讓她跪。「這是做什麼?」
「大當家對我有大恩,雖說大恩不言謝,可是你醫治我弟弟的雙目,又把他平安的帶到我身邊,大恩大德,我一輩子都不會忘。」這份情,叫她怎麼還?
他把她拉起來,摟過來,和她眼對眼、鼻對鼻,唇和唇之間也只留寸余。「如果你要以身相許,我很樂意。」雖然她平日行事像個男人,但畢竟是女子,和湛天動身子對身子這樣熨貼著,又在光天化日之下,一張臉因為羞赧簡直艷紅如天邊晚霞。
「這對我來說不算什麼,我也不要你覺得欠了我什麼,我做這些,替我將來的妻子照顧小舅子,這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嗎?」他的聲音像下蠱似的哄著她,讓她覺得自己是他捧在手心里的珍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