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袖東家(下) 第7頁

「你爹娘呢?」西太輕聲問道。

「不在了!」男孩眼神一黯,抿唇,本想裝出堅強的樣子,好像那是不值得一提的事,聲音卻泄了底。

「請老爺、夫人不要把我送官府,我馬上就走。」他見兩人沒反應……慌了。

西太不置可否,看著湛天動。至于稱呼,她沒有費力去糾正。

「反正也沒損失什麼,對吧?」她望著湛天動。

「這點小事,你看著辦就好。」湛天動瞧見西太對那孩子眼中似有柔軟之色,而且,對他來說這的確也不是什麼大事,便自己抬腳走出屋子。

他一走,一群人自然也跟著去了大半,留下春水和兩個丫頭十九和湯兒。

「你走吧。」西太也很干脆。

「謝謝夫人。」他叩了個頭,踏腳要起身,哪知道還沒直起身子,忽然往旁邊歪去,這一歪就站不起來了。

春水快步把他軟趴趴的身子翻過,竟是昏了過去。

「好臭!」模過了,才慢半拍的用帕子搗著鼻。

「先別管他身上如何,趕緊送醫館!」西太淡淡說道,語氣卻是不容置疑。

兩個丫頭自從西太在京城落腳便陪在她身邊,時間雖然只有幾個月,對自家姑娘的脾氣也有幾分了解,她很少責罵下人,平常話也少,但只要開口說話,沒有人敢打對折。

十九知道自己力氣沒有湯兒大,她安分自覺的出去叫車夫套車,幾個人很快便進城去。

「不打緊,這孩子是餓壞的,醒來喝碗粥就沒事了,只是……」安途縣城白發蒼蒼的老大夫按著脈搏,掀了掀那男孩的眼皮,做如是說,但是患者那骨如柴小身子上的大小新舊疤痕,卻叫已經一把年紀的老大夫看了猶自驚心,頻頻皺眉頭。

「……小小年紀,他的父母怎放心他一個人在外流浪?」

「大夫問倒了我,這孩子是我半路撿到的,小女子也不知他的來由。」

「非親非故,姑娘倒有副菩薩心腸。」不知來由還敢救人?!就算對方只是個孩子,平常人也唯恐不及,這女子還敢伸手救人?這世間可見好人還是居多。

「一事不勞一至,這傷,大夫瞧著可嚴重?」

「沒有傷筋動骨,多在床上休息個幾天,我開個方子和膏藥,內服外用,效果會好許多。」

「有勞了。」

老大夫揮揮手,不以為意,開方子去了。

片刻不到,那孩子一聲申吟也無,便睜開眼楮醒了過來,看是陌生的地方,就著急的想下榻。

「欸,你這是做什麼?我警告你,你的腳趾尖要是敢踫到地一下,我就請大夫把你扔出去!」用紅漆盤端著一碗白粥的春水看見蠢蠢欲動的小表,老實不客氣的吼了他一嗓子。

她這粥可是借了老大夫家的鍋灶熬出來的,除了小姐,她可還不曾給誰熬過粥,這小表可別想白費她一番苦心。

男孩看著一臉沒得商量的春水,又看看坐在圈椅上一語不發、用茶蓋抹著茶葉沫子的西太,把腳尖縮了回去。

「大夫說你餓太久,醒來只能先喝粥,暖暖胃。」春水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

「等胃口要開了,再給你做別的吃。」

男孩看著自己一身干淨的衣著,鼻子聞到粥的味道,他有些恍惚,他有多久沒穿過干淨舒適的衣物?有多久沒吃過熱騰騰的食物了?

「這衣服是夫人為我換的?」他有些尷尬。

「你想太多了,是春水姐姐我給你換的,想謝就謝我吧。」想讓小姐給他換衣服,他算哪根蔥!

「謝謝春水姐姐。」他的胸中有種熱熱的情緒,只覺得快要噴薄出來。

「謝什麼謝?把粥喝了才是正事,再不喝要涼了。」平常不是個嘮叨人的春水,絲毫沒有感覺自己的態度已經超過對待陌生人的方式。

「我可以自己來。」男孩拒絕春水的喂食。

西太贊嘆的點頭,這孩子堅強的心性令人刮目相看。明明還是個孩子,談吐間卻在努力把自己當大人,可他也沒有急吼吼的表現出饑餓吞食的樣子。

他把碗放在大腿,有些不好意思的對著西太說︰「可是夫人……我說過我沒有錢可以付帳,這些東西……」

「先糾正你一件事,我還未婚。還有,誰要你的錢了?」西太看那男孩依舊警戒的眼神,有些失笑。

「你的春水姐姐不是說了,粥要趁熱吃,涼了就不好了。」在外面看見太多人情冷暖,已經不相信有不求回報這種事情了嗎?

「沒銀子,你就以身相許吧!我們家小姐還欠一個小廝。」春水自作主張,這是從未有過的事情。

「妹子!」西太阻止。這樣隨便決定一個孩子的未來,太草率了。

「姐姐,春水知道逾越了,我不應該自作主張,可是我們要是不管他,他又不知道會流浪到哪里去,太可憐了。」春水踱回西太身邊,小小聲的認錯,「回去小姐怎麼罰我都可以,我認罰。」

「你叫我怎麼說你才好?這不是件大事,但我們要用人,總得和大當家打聲招呼,也得問問這孩子願不願意。」

「是春水不好,他讓我想起了留在家鄉的弟弟。」春水低下了頭。

她知道。

但那孩子來路不明,只要是正經人家都不會要他的。

可西太什麼都沒說,留下春水照料病人,自己慢慢走出醫館內堂。

「沒事了吧?」醫館外,看著遠處的湛天動感覺到那股若有似無的清香,不用回頭看就知道來的人是誰。

「只是餓昏頭,還有一些小小皮肉傷,不礙事的。」

「嗯。」這世間,一擲千金、沒把錢當錢在花的人很多,像那樣失去父母的孩子,一條漕河里,他也見過不少,可他的心腸沒有西太柔軟,也沒有她悲天憫人的性格,他只管自己該管的,而西太就歸他管。

「想把那孩子留下來嗎?」

「沒這想法。」

「那為什麼要幫?」

「只是舉手之勞。」

「舉手之勞嗎?」他有些玩味,她即便走南闖北,看見許多人性,卻仍有一顆為善不欲人知的良善心腸,這多難得。

「你想說什麼?」西太瞅他一眼,長長的睫毛覆蓋在眼周,不用動都像會說話一般,眸尾波光魅且惑。

「不如我們把你爹娘的屋子收拾收拾,住上幾天?」

「喜歡這里?」他心里又酸又燙。

「喜歡,光待著就覺得通體舒暢。大熱天的趕路,又熱又辛苦,不如住下來,讓大家歇幾天。」

「你說住,我們就住……等回去,我們就成親吧?」三言兩語就將終身大事提上日程一直以來,他以為她並沒有把他放在心上,在為數不多的幾次擁抱和親吻中,他都能敏銳的察覺她總是身子一僵,才慢慢放柔,對他並未完全敞開心扉。

不過,她從不曾拒絕他的接近,也允了婚事,那麼,他還是有機會把她的心全部收攏過來,歸他所有的是不是?

這個問題很深刻,她也沒怪湛天動獨斷,但被他灼熱的目光看得渾身冒煙,嗓子發干。

「……不是已經說好了嗎?」

他放下漕幫事務,在京里一待就是幾個月,這期間,不知替她擋去了多少艱難的眼光和注目,替她撐腰,給她當門神,這世上,像他擁有這般地位的男人,誰肯放段為一個女子做這些?

他待她好,護著她,她明白的。

她這是害羞了吧?看著她仰起頭,膚白如蜜,陣含羞澀的春光,唇如花瓣,那露出的一截水女敕脖頸如粉藕般線條優美,湛天動幾乎痴了。

「我收了你的玉簪,這樣你還不明白我的心意嗎?」她垂下頭盯著自己的腳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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