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先也,十四王爺的幕僚之一,印象中他膽子頗小,沒干過什麼壞事……案發後,投錯主子的他受牽連被流放邊疆,妻女自然跟著倒楣,發放給權貴為奴,沒想到自己府里也會分到一個。
「大人,不是奴婢愛背後看人笑話,實在是程洛喜依仗自己曾是千金小姐,氣焰太囂張,目中無人……」另一名丫鬟見林慎的神情還算隨和,大著膽子為自己開月兌。
曾經是千金小姐,難怪自以為是……只是可笑,他居然把她當成那日在山間遇見的女孩。
林慎輕哼一聲。「發配為奴就要認清自己的身分,去!版訴秋總管,讓她干些粗重的體力活。」
不就是投胎好點嗎?他最討厭那種什麼都不是、卻姿態高傲的女人,他倒要瞧瞧,在他這里,她的傲氣還能維持多久。
兩名丫鬟一愣,旋即大喜過望地領命而去。
林慎再度回頭,跌倒的地方已經沒了人影。
不值一提的嬌嬌女,怎能同那天的女孩相提並論?他暗惱自己看走眼,但……或許是記憶太深刻的緣故吧。
想起那天的邂逅,他就忍不住眼眸一闇。
畢竟,一個有些莽撞、有些天真、談不上有多漂亮卻靈秀動人的女孩,不是時時都能踫到的。
林慎心不在焉沿著回廊前行。
他身居高官,見過的美女數不勝數,百官送的、皇上賞的、還有形形色色、名目繁多的地方孝敬,真要加起來上千個都不止,大可媲美三宮六院。
三宮六院……他輕哼一聲,能欣賞美色固然好,但他討厭那些女人永遠盯住權勢不放的樣子,更何況漂亮的女人見多了也就沒了感覺,所以他把那些美女全都賞給了手下或晾到一邊涼快,自己落個耳根清淨。
但對那天沖出來幫他的女孩,他印象深刻。
事實上,自那日一別後,她的身影就一直駐留在他的腦海里,秀麗的模樣、靈動的烏眸和不經意顯露出的頑皮,總浮現他眼前,令他失神。
他也會失神?為個堪稱陌生的女孩?林慎啞然失笑,情不自禁又想,若她此時就在這里,該會如何呢?
保持她特有的純真味道,還是和其他女人一樣討好地對他媚笑?
無論怎樣他都想看到,前者可以勾起他的興趣,後者,則會讓他對人性的了解更深。
斜風帶著細雨拂面而來,驚醒他的沉思。
詫異自己的思緒在一個名字都叫不出的陌生女孩身上轉了許久,林慎干脆躍過回廊,走進雨中。
他想清醒一下頭腦就回房,但路邊一朵被雨打得快謝了的不起眼小花,再度勾起他如潮的思緒──
記得那天再次見到女孩時,她曲腿坐在路邊,表情沮喪,就是這副可憐兮兮的樣子。
「妳怎麼了?」
確定眼前這個耷拉著腦袋的女孩,和方才那個神氣活現、出言頂撞他的女孩是同一人,林慎走了過去。
山風陣陣,女孩抬起臉,飄逸的黑發拂過她秀氣的面頰,勾勒出一抹令人心動的美麗。「你是在……問我?」她詫聲,眼楮瞪得又大又圓,彷佛對他的問話不敢置信。
林慎知道,當時的他神情尷尬。
「算了,當我沒問。」
他向來不喜歡管人閑事,會關心這女孩,是她楚楚可憐的樣子,讓他一時昏了頭吧。
為了掩飾自己的心虛,他輕咳一聲,掉頭就走。
「呃……等等……我、我好像迷路了……」女孩的聲音雖然猶豫,但還是說了出來。
「迷路?」看她一臉聰明樣,會分不清東南西北?他停步,卻不信。
「到處都是樹,遮天蔽日連光都透不進,我哪分得出哪是哪兒……」女孩夸張地說,見他滿臉不贊同地看向自己,稍稍有些不好意思。「呃……我是第一次出遠門,有點事想去京里……」
他看她片刻,終于開口。「算妳運氣好,我正要回京。」
沒想到她愣了一下,拒絕了他的好意。「我只想知道京城在哪個方向……喂、喂,你別走啊!」
「要就跟來,不要就少嗦。」他頭也不回地說。
「你讓我想想、想想啊……」
眼前快沒了他的身影,女孩終于小跑步追了上來。在山里過夜雖然別有情趣,但那要在願意自找罪受的情況下!
「這麼快?後面沒老虎吧?」他哼聲。
女孩嘻嘻一笑。「事先說好,大路朝天,各走一邊,我可沒跟著你喔!」
他看她一眼,沒說什麼,兩人一前一後出了山林,直到前方高大的城牆出現在灰蒙暮色中,才指著說︰「喏,那就是京城。」
女孩看著他,欲言又止,終于還是問出了口。「我看得出,你不是那種古道熱腸的人,為什麼要幫我?」
林慎被難住了,是她長相清秀,還是她與眾不同?
心里這樣想,他嘴上卻說︰「妳剛才幫了我一次,算是回報。」
「這樣啊……」女孩微愣,看看京城,忽然嗓音輕快地說︰「不管怎麼說,謝謝你了!」便笑嘻嘻轉身跑開。
那時的他頗為意外,不相信她就這麼走了,更不敢相信,他居然有那麼一點失落。
失落?
不知為何,他心里有點煩,衣袖一拂,逼著自己瀟灑地走向城門……
第二章
天雨路滑是不錯,但當程洛喜再次跌倒時,心中的沮喪不言而喻。
她知道自己是屬于大家閨秀一類,但丫鬟不在身邊,路都走不穩,未免也太夸張了。
「洛喜,妳回來了?」簡陋小院一角,房門被打開,露出一張極其期盼的婦人面容。
「娘,妳身子不好,怎麼說下床就下床了呢?」程洛喜趕緊回神,跑過去將她扶住。「快進去,小心著涼犯病。」
「娘是擔心妳……」婦人凝眸睇了程洛喜片刻,小聲道。
熬人穿著一身粗布衣裙,但氣質高貴,相貌出眾,即使面色蒼白顯出病態,看上去也不過三十出頭。「我們是犯官家屬,處處小心才好,妳長時間不在娘身邊,娘心里發慌……」
「娘,我又不是小孩子,在府里走走沒事的。」程洛喜穿過房門進到屋里,邊換上的衣服,邊笑嘻嘻地說。
「從前……咳咳……自然不要緊,但現在程家支離破碎,妳還是小心點……」婦人被門外冷風一吹,咳了幾聲。
「娘,我們好歹還在一起,您就別說那些喪氣話……」程洛喜將母親拉回,扭頭看看這間比牢房大不了多少的屋子,臉上笑容不改。「屋子雖然擠了點,但只有我們兩個人住,已經不錯了。」
中年美婦听了她的話直發怔,不知該慶幸她生性樂觀,還是惱她幼稚不懂其中的厲害。
「今天怎麼這麼遲才回來,妳上哪兒去了?」盯著程洛喜看了片刻,中年美婦問道。
「啊!妳不提,我差點忘了!」
程洛喜驚叫一聲,手忙腳亂從懷中取出一株翠綠欲滴的小草,獻寶似的捧到中年美婦眼前。
「娘,這是長在域外高寒之地的異草夢八仙,據說有起死回生之效,沒想到這里會有一棵,我費了好大勁才偷偷采回來,等下我拿它給妳熬藥,保證喝了精神會好一點……」
看著眼前眉飛色舞的女兒,中年美婦簡直不知該說什麼好,隔了好一會兒,才顫聲道︰「洛喜,妳也太不懂事了。妳說它是域外異草,八成是皇上的御賜之物,妳怎麼可以偷偷采它,被人發現了還得了?」
程洛喜一愣,隨即拍著胸脯保證。「娘,安啦,我采它的時候很小心,絕對沒人看見……」
「話是這麼說,但小心無大錯,我們現在是什麼身分,萬一有事,自己受罪不說,沒準還會連累妳在邊疆的爹爹和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