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那麼見不得人嗎?」多少次,他不敢置信地問。
「那倒沒有,是我見不得人。」
每次提到這個話題,她總喜歡轉身躲避,直到有一天實在被他逼得急了,才迫不得已說出自己的心里話。
「我要面對的人和事太多,壓力太大……」
「怕什麼,一切有我。」他不以為然。
可她卻另有一套自己的說法。
「我覺得我們這樣晚上偷偷見面很好,很刺激啊……」完全是一副追求新鮮的小孩子模樣。
「荒唐!」他當時就開口駁斥。
而更為荒唐的是,到後來,他居然為了顧及她的感受,偷偷模模和她交往了近一年!
是不是太縱容她了?
雖是這麼想,可每次只要見到她,他卻毫不在意地把她對自己的態度,縱容得隨意、更隨意些……
想起這些,林慎的嘴角不知不覺泛起興味的笑。
她明明就是被自己寵出來的,他還自找苦吃樂在其中,簡直就是活該!
「諸位大人,咱家給諸位帶來了最新的戰事公文……」
尖細的嗓音傳來,林慎不用睜眼,就知道是內庭執事的王公公。
「噓,公公輕聲點,大人正在休息呢。」立刻有人小聲提醒。
「啊?」王公公一驚,連忙閉上嘴巴,卸下懷里重冊,剛想走,看了看靠在椅上休息的林慎,又轉著眼珠子小聲討好地說︰「為平定安樂王的叛亂,林大人這幾個月沒少辛苦啊,真是令人敬佩!」
「是啊,尤其這段日子,戰事到了要緊關頭,林大人已經好幾天沒回過府好好睡覺了……」有人接著感嘆。
當然,後面那句「他們這些做下官的也跟著倒楣,徹夜不眠陪他忙碌」的話,卻不敢說出來。
他們知道,這十個月來,朝中著實亂過一陣。
先是安樂王起兵造反,後來又有幾名皇族成員蠢蠢欲動,大有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勢。
一時間不但朝中官員六神無主,就連聖上也慌了手腳,好在林大人臨危不懼,派出出身貧寒卻驍勇善戰的孟將軍,授予大元帥金印,帶兵前往歧鳳關平定戰亂。
近一年的仗打下來,事實證明林大人的決斷正確無誤,孟將軍不但擊潰了安樂王的主力,還將他們的殘余軍隊趕到了朝廷西北的邊境一角。
現在只要再加把勁,將安樂王及其余部逐出邊境、徹底平定這次叛亂,勝利指日可待。
可以想象,到了那個時候,身為這次平叛的最大功臣──林大人──在朝中的勢力不但固若金湯,還將更上一層樓!
「咦,這是地方上的小事,怎麼混在戰事公文里一起送到中書省來了?」官員中,有人打開王公公新送到的一份公文,詫異出聲。
靠在椅上的華服男子終于有了動靜。「哪里的地方官員,這麼糊涂?」他慵懶地開口。
「回大人,是北營的知縣……」
話音未落,就見林慎忽然睜開眼,臉上透著狐疑。
「把東西遞上來。」他大聲吩咐。
闢員一愣,連忙交上公文,見林慎神情凝重,不禁好奇地問︰「大人,北營有什麼不對嗎?」
林慎沒有回答,而是迅速翻開公文,一看,頓時怔住。
當日,中書府南側,馬兒嘶鳴,人聲嘈雜。
「程姑娘,休息會兒吧?喝點水。」有人遞出手中水壺。
「好啊。」
程洛喜應了聲,伸手正要去接,手腕忽然被人抓住,回頭一看是習大叔,頓時笑了起來。
「習大叔,我好渴呢,你就讓我喝口水吧!」
「屋子里有水,妳去那兒喝,還可以在里面休息一下。」習臨抓著她的手,不為所動。
「屋子里好悶喔……」她嬌聲道,看習臨一臉沒得商量的樣子,只好認命地跟著他,走進建在馬廄旁的簡易小屋里。
一桌、一椅、一小榻……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小屋,卻是林慎半年前特意為她建造的。
「如果妳不注意和別的男人保持距離,我馬上采取強硬手段,終止妳在馬廄里的工作!」
為了讓她每天乖乖待在小屋里休息,林慎不惜放出狠話威脅她。
想到傷心處,程洛喜不禁偷瞄了一眼外面,見大家圍坐在樹陰下有說有笑,不禁好生羨慕。
但她知道,忠于主人的習大叔,不太可能怠忽職守。
就在兩個月前,她為了能在心愛的馬廄工作又和林慎拌了一次嘴後,習大叔就成了她工作時的守護神,或者說是監視者,形影不離地陪著她。
討厭,真討厭!就算她被發放到中書府為奴,林慎也小能蠻橫地限制她的人身自由!
可憐的她,卻投訴無門!
程洛喜先是有些生氣地坐在小榻上,而後干脆氣呼呼地噘起嘴,仰頭倒下。
她不想睡覺,可林慎對她的限制讓她心煩。
坐在門口大口喝水的習臨微微一怔,正想叫她注意別著涼──
「習大叔,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傻?」程洛喜忽然有些沮喪地問。
「傻?怎麼會呢……」習臨矢口否認。「妳只是做自己喜歡做的事而已,怎會和傻扯上邊?」
「還是習大叔了解我,不像某些人,管東管西煩都煩死了,就是不肯讓我自由呼吸!」
知道小丫頭在發脾氣,習臨哈哈大笑起來。「大人是喜歡妳、心疼妳,才想讓妳過得舒服些……」
「哈!」有人立刻不以為然地哼聲。「哪有這樣喜歡人的,連我跟別人多說幾句話都不行,根本不知道把我當什麼了!」
她臉上憤懣的表情讓習臨覺得好笑。
「習大叔年紀雖然大了,也知道男人的嫉妒心強,沒哪個受得了自己喜歡的女人和其他男人在一起。大人能讓妳一直在馬廄工作,已經不容易了。」
「照大叔的說法,我還要感激他?」程洛喜的聲音充滿不以為然。
「感不感激大叔也不好說,但大叔覺得大人對妳用的至少是真心。」
「他那麼狡猾,哪還有真心喔?」程洛喜嘴巴上不屑地反駁,心里卻不知怎地偷偷一樂……
「洛喜,不是大叔替大人說話,中書令這種大官不多點心眼還真不好當,一不小心怎麼被人害死的都不知道,所以像大叔我就很有自知之明,這輩子安安心心當個養馬人,也很開心……」
習臨說到這里,忽然听見榻上傳來悠長的呼吸聲,不禁笑了。
別看洛喜干起活來精力充沛的樣子,畢竟是個嬌滴滴的姑娘家,耐力不長,這也是大人為什麼特意在這兒建個小屋、讓她每天可以就近休息的原因。
若不是喜歡極了她,大人又何必如此關心她?
見程洛喜睡得香甜,習臨起身正想讓她一個人安靜休息,急促的馬蹄聲忽然由遠而近。
奇怪,今天沒人用過馬啊,哪來這麼大動靜?
習臨抬眼向聲音來處望去,頓時大吃一驚──
「洛喜,快醒醒,大人回來了!」他連忙返回榻前大聲叫喚。
「啊……大人回來了?」
程洛喜糊里糊涂睜開眼楮,看見外面果真有輛紅漆嵌玉的馬車疾駛而來,高興之余又不禁奇怪。
真是大人的耶,可是……他這個時候怎麼會回府?
自去年因安樂王造反而局勢動蕩不安起,朝中的大小政務,就像大山一樣壓到林慎身上。
每天披星而出、戴月而歸,有時忙得甚至夜宿官衙,今天才不過晌午,他居然回府了,怎不叫人驚訝。
見馬車就停在屋前,程洛喜連忙迎出去,習臨也跟在身後。
此時車門已經打開,里面出現的正是幾日未見的林慎。
程洛喜早就忘了剛才對林慎的氣惱,微笑著向他行禮。「大人,您回來了,奴婢向您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