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托,她的師兄、師弟中,長相俊美的不在少數,可也沒見她被誰騙過,倒是這位文大人,眼楮亮得過頭,配上唇邊那抹讓人永遠琢磨不透的笑,怎麼瞧,都像不懷好意!
听見風千舞的反駁,文震也不在意,笑笑走到她身邊。「我看妳一直站在這兒看這幅畫,喜歡它?」
風千舞怔了怔,這才注意到牆上掛著一幅老昏鴉站在枯枝上,仰天悲鳴的寫意畫。
「呃……這畫好……獨具匠心。」
她總算找到個自認為妥貼的詞來形容,她已經喜歡吃又苦又澀的東西,若要再喜歡這種風格的畫,品味也未免太獨特了。
「獨具匠心?說的真好……就和這望月閣一樣。」文震和她一同看畫,低沉的聲音彷佛有感而發,原本明亮的眼眸,此時也添了些許愁意。
「听你的口氣……你並不喜歡這里?」風千舞好奇地問。
「是不喜歡。」他從不否認這點。
「那你怎麼不改改這里的裝飾?」應該花不了多少銀子吧?她忽然明白「暴殄天物」四個字是怎麼來的,就像這座望月閣,明明漂亮得很,卻被人搞成像棺材鋪一樣,處處透著股淒涼勁。
文震見她滿臉好奇,眼神中已不見先前的防備,內心莫名一跳,當下也不隱瞞地道︰「我爹生前十分鐘愛這座小樓,不但親手布置了一切,連這畫也是他親筆所繪,所以,我不方便改動。」
「你爹?文伯伯嗎?這是他布置的屋子?這畫也是他畫的?」風千舞好驚訝,只覺心跳加速,迅速掃視四周一圈,最後將視線重新落回畫上,彷佛想從里面找出什麼玄機。
文伯伯,哦,不,應該說是雷通元的三弟子雷無聲,會在這兒留下什麼蛛絲馬跡嗎?
文震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風千舞臉上。他點的是安魂香,沏的是安魂茶,可為什麼她一臉興奮,反倒像用了醒神藥?他暗自思忖。
「文大人,我一直很喜歡文伯伯,記得小時候他還抱過我呢!想不到今天能有這個榮幸看到他的親筆畫,我、我、呃……」風千舞忽然頓聲,目光停在老鴉圖的頂端,嘴里再也吐不出半個字。
文震循著她的視線往上看。「那是我爹生前最喜歡的一個玉環,以前常見他拿在手里沉思。他死後,我就把它掛在這畫的上方,算是留個小小的紀念……」
風千舞深吸口氣。「文大人,那個玉環上是不是刻著個『雷』字?」她問,聲音略微發顫。
文震奇怪地看她一眼。「是啊,上面是刻著個『雷』字。」
說著,他抬頭,發現僅憑屋中光亮,那個「雷」字根本瞧不見,心中驚疑。「妳怎麼知道玉環上刻有『雷』字?」
「我……瞎猜的……」真不敢相信,師娘要的東西,她這麼輕易就找到了。
「這種事也能猜得出來,姑娘真可謂鐵口半仙啊!」文震一臉不信,目不轉楮地盯著她。
風千舞畢竟不擅長說謊,不知接下去該說什麼,只能裝作沒听見。
文震覺得眼前這女子應該不是個復雜之人,可偏偏她的言行舉止卻古怪得讓人生疑。
「風姑娘,妳一直盯著玉環看,也是覺得它別具匠心?」他試探著問。
「是、是、不,我是太……太傾慕文伯伯罷了。」她不再看畫,轉身回到桌邊坐下。
「傾慕我爹?」文震看她片刻,也跟著坐回桌邊。「風姑娘,妳厚此薄彼,很不公平喔!」
「什麼?」風千舞一愣,看向他的眼眸帶著不解。
「風姑娘,妳我兩家世交,妳叫我爹文伯伯,叫我娘文伯母,為什麼獨獨對我那麼見外,一直叫我文大人?」
「因為……你是朝廷命官啊!」風千舞想了想,理所當然地說。
「朝廷命官?我爹也是朝廷命宮,妳怎麼叫他伯伯,不叫他文大人?」
「因為……從我會說話起,就叫他伯伯,習慣了嘛。」
文震聞言,笑得更加譏誚。「所以我說妳厚此薄彼,不公平。」
「有嗎?」風千舞總覺得有哪里不對,卻又說不出來。
文震轉而用商量的語氣對她說道︰「風姑娘,妳何不向妳的姐妹們學學,叫我文震哥哥呢?」
「啥?文震哥哥?」風千舞驀地回神,結巴道︰「你……叫你哥哥,未免……未免太……親熱了吧?」說實話,她連自己的親哥哥都極少叫。
「親熱?」文震輕笑一聲。「妳我深夜于此,孤男寡女,和我坐在一起說話不是更親熱?我以為女人里妳算爽直,沒想到也是拘泥陳腐之輩。」
「我……」對上他別有用心的目光,風千舞只覺無力,根本不知該如何招架。
呵,終究還是個歷練不足的小泵娘啊!
文震再次打量她,見她眉目如畫,漆黑的秀發隨意束在腦後,素白的長裙被燈光一照,襯得她整個人都帶著淡淡的銀光。這麼可愛的姑娘,若是不明不白死在這場權力斗爭中,未免可惜。
「大人?」外面忽然響起男子的聲音。
文震蹙起眉頭,起身開門,瞧見文宣正站在青石台階上。
他的站姿十分恭敬,身上的裝束也相當正式。怪了,不是讓他去休息,他怎麼換了身見客的衣服,這麼晚了,穿給誰看?
「大人,掌管宣華門的錢浩錢大人求見,屬下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沒敢留他在客廳,帶著他一起過來了。」文宣走上一步,嗓音壓得很低。
錢浩?這個五皇子的親信,居然半夜來訪?
文震不覺抬眼,見到不遠處的槐樹下,有個消瘦的身影,正不停地來回走動。
風千舞也好奇地側過腦袋,雖然不是有意,但敏銳的听覺讓她沒漏掉一個字。現在的人都怎麼了,半夜不睡覺還跑到別人府中求見?難道跟她一樣惡夢纏身,想找文震要安魂香?
瞧見文震看向自己,樹下的男子急奔過來。「文大人,您一定要救救卑職!」帶著哭腔的聲音由遠而近。
「錢大人,您這是干什麼?快快請起!」文震伸手攙扶住即將一把跪在他面前的身影。
「文大人,卑職悔不該當初錯投主子,如今……如今……」錢浩說著,哽咽地舉起縮在袖中的右臂。
什麼下場?
風千舞听得好奇,但她這個角度看不見錢浩的動作,只覺聲音熟悉,好像在哪里听過,心中不覺疑惑。
「錢大人,這是怎麼回事?」見錢浩的右臂上赫然沒了手掌,文震面色凝重。「如今升平世道,竟有悍匪敢傷大人?」
「如果是被悍匪所傷就好了,卑職現在就不用這麼傷心了。」錢浩苦著臉抽噎幾聲。
難道是五皇子?
文震隱約猜出答案,卻不好明說,臉上故作驚訝問︰「我想不出還有什麼人敢傷錢大人?」
「卑職……嗚、嗚……是被五皇子所傷。」錢浩垂淚道。
「五皇子?」文震狀似不信地看了錢浩片刻,搖頭道︰「不、不、不可能,錢大人跟隨五皇子那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五皇子怎麼可能下如此重手?他這麼做,不是自毀長城是什麼?」
錢浩聞言,眼淚頓時像泉水般涌出。「生我者父母,知我者文大人。卑職從十八歲起,就一直跟隨五皇子,如今……只因卑職一時沒抓到百變神狐,就被五皇子砍去右手,現在想起來真是、真是心寒啊……」
百變神狐?風千舞大驚,臉上驀地變了表情。啊,她想起來了,這個錢浩就是那夜攔截她的首領大人!
她趕緊扭回頭,不敢將臉朝向大門,生怕被他認出。
風千舞的小動作沒能逃出文震的眼里,他帶上房門,對錢浩道︰「錢大人,夜寒露重,你有傷在身,咱們去書房里小坐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