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假山上長滿青苔,她的腳還沒來得及站穩,就撲通一聲滑了下去,跌進下面的小水池里。
「見鬼!」她嘟囔著爬起身子,看著自己不但踩了一腳泥,連裙擺也濕了一大片,小臉頓時垮下。
她杵在水池邊發呆,卻在瞟見園子中間那個涼亭時,立刻有了主意。
亭子四周圍著圈長椅,風霖跑進亭子,月兌下鞋襪擱在椅子上,沒一會兒,又嫌裙擺濕漉漉的坐著不舒服,干脆雙臂往腦後一枕,整個人躺下,再翹起兩只腳,任雙腳大剌剌的架在椅背上吹風。
反正沒人來,她這副模樣誰也瞧不見。心里邊這麼想著,眼楮則東瞄西瞅,視線最後定在天上的月亮。
深藍色的天幕中,月明如鏡,星光燦爛。
記得小時候,師父最喜歡在這種月色下,對著滿天的星斗講故事給她听。
師父家住眉山,自號眉山居士。那年清明節,師父不知怎麼的嘴饞,興沖沖跑到嘉興去品嘗粽子。酒足飯飽之後,師父在南湖邊散步,卻撿著個未滿月的女嬰,那名女嬰就是她了。
師父一見就喜歡這個粉女敕的可愛女孩,又因撿到她的那天,南湖湖畔恰好飄起斜風細雨,便給她取了個好听的名字——風霖。
撿來的又怎麼樣,她才不在乎,師父和師兄給她的關愛,一定比她那對狠心父母能給的多得多!
師父曾經說過,每個人死後都會變成天上的一顆星星。風霖的目光在天空中搜索,那師父現在也在看她嗎?他在天上過得好嗎?
「師父……」眼楮好酸……
明亮的眼眸漸漸蒙上一層水霧,她是那麼的一心一意、全神貫注,根本沒發現一道修長的身影閃身進園子,站在亭子里,更沒有發現,那人正用陰鷙的目光打量著她,直到……
「你是誰?」
冰冷的嗓音猝然響起,風霖嚇得渾身一顫,轉瞬間回過神來。竟然有人來了!她現在的模樣怎能見人?
風霖驚喘一聲,手忙腳亂從長椅上蹦起,一個不注意,被衣裙絆住,整個人咚的一聲倒在地上。
沒有道歉,更沒有伸手去扶,那人只是筆直的站在原地,冷眼看著她。
誰呀,這麼沒禮貌?
彼不上隱隱作痛的,風霖趕緊從地上爬起,氣惱地沖著來人嚷嚷。「喂,老兄,麻煩你以後走路出點聲好不好,不知道人嚇人會嚇死人嗎?你……」
然而,當她看清來人的長相時,卻忽地打住了。
她不是沒有見過漂亮的男人,尤其這幾年跟著師兄到梅里國,見過的翩翩公子也不算少,可是……就是沒有見過如此震撼人心的!
他負手立在那兒,像一尊石雕,平靜中散發出一股令人窒息的壓迫感。挺直的鼻梁下是緊抿的薄唇,目光清澈幽邃,彷如兩泓深潭,只可惜此時的他,神情間冷峻極了。
冷冰冰的,像個大冰塊!風霖哼了一聲,本來想給他打一百分的,立刻扣掉五十,加上剛剛她摔倒,他都沒扶她一下,再扣三十分!
她居然叫他老兄?!一絲驚訝在那人眸中閃過,他盯著風霖,高高在上,清冷的嗓音帶著質問。「這兒不許人來,你入宮時難道沒學過規矩?」
「不許人來?那你怎麼來了?」剛剛清醒過來的風霖,立刻嗤哼出聲。
「我?」那人一怔,仿佛听不懂她的話。她難道不知道,他就是熙的主子嗎?
風霖腰肢一扭,自顧自坐回長椅上,眼楮斜斜瞟著他。
「老兄,做男人就要氣量大些,園子這麼大,也不在乎多我一個,獨樂樂不如眾樂樂,你懂不懂?」這人也真是,空有一身好皮相,心眼卻小。
听了她這番高談闊論,夏明桐沒有說話,只是微眯起眼細細打量她,帶著一絲探究,仿佛想望進她內心深處。
「我說的對不對呀?」見他不吭聲,風霖追問一句,嘴角更是牽起一絲得意。
她是誰?好奇怪的女孩。
「你說得對。」靜了片刻,夏明桐緩緩點頭。
他居然同意了?錯愕之後,風霖立刻在心底給他加了五十分,知錯能改,還算有救!
「你不喜歡被人打擾是不是?」瞟了眼四周,她側著腦袋同他商量,同時附送一朵嫣笑。「我看不如這樣,我們就以亭子中間為界,這邊歸我,那邊歸你,咱們各賞各的月,互不干擾,你看怎麼樣?」
听著她楚河漢界的提議,夏明桐不置可否,一雙莫測的眼眸,始終凝鎖住面前的她。
苞這人說話真夠累,見他遲遲沒有反應,令風霖頓時有挫敗的感覺。
他是木頭人嗎?裝聾作啞,扮什麼高深,或者……他就想獨佔整個園子?
想到這,風霖立刻揮舞拳頭嚷嚷起來。「喂,你可別得寸進尺喲!別忘了,我可是先來的!」
瞅了眼那實在沒什麼威脅性的拳頭,夏明桐微微頷首。「同意。」
「啊,你說什麼?」風霖瞪大眼楮,一時間沒回過神。
「我說我同意你的建議。」他的口氣雖然略顯生硬,臉上的表情卻緩和許多。
原來這男人不是小心眼,而是反應慢半拍,風霖不禁舒了口氣,不過他同意就好。
她不再搭理他,回過身,用手支著下巴,目光再次望向天際。
蒼郁的天空中,月兒星子依舊,可不知為什麼,她的眼楮雖然盯著天空,心里卻有種局促不安的感覺,再也沒辦法像剛才那樣專注。
這是怎麼了,難道是多了個人的緣故?她在心底小聲咕噥,小腦袋悄悄撇了過去,好奇地瞟向夏明桐。
映入眼簾的,是一雙耐人尋味的眼眸。
呃……他怎麼這麼看人?臉兒頓時紅成一片,風霖趕緊扭過頭,心口不由自主的怦怦亂跳。
敝了,先前他也有盯著她看呀,她都沒什麼感覺,可這會兒,光想著他在身後看她,她整個背都快燃燒起來。
不能再在這兒待下去了。風霖飛快地提起椅背上的鞋襪,拔腿就跑。「大冰塊你一個人慢慢賞月吧,我先走了。」
大冰塊?夏明桐愣了愣,旋即明白指的是他。
他的唇角終于浮起一絲笑意。「時候還早,你不多待一會兒?」
「不啦,我肚子餓,回去吃點東西。」胡亂找了個借口,風霖頭也不回,一溜煙翻牆而過。
想不到,她居然還會輕功?
望著風霖消失的方向,夏明桐的眼楮眯成一條縫,心里泛起濃濃的興趣。他倒要瞧瞧,這謎樣的女孩究竟是誰?
第二章
素靜的廂房里,風霖像小貓似的蜷在床頭,如水的月光透過雕花格子窗欞,淡淡的灑了她一身。
「都三天了!」含混不清咕噥了一聲,她翻了個身,彷佛在抱怨,又彷佛在惋惜。
自從那天很沒出息的從園子里落荒而逃,她就一直窩在房里再也沒踏出半步。這種坐牢的日子實在不好過,窮極無聊的她只好白天看太陽、晚上看月亮,看得她滿腦子一個勁兒的亂冒星星。
都怪那個大冰塊,她本來玩得好好的,但他有事沒事湊什麼熱鬧,害得她整整三天不敢出門!
三天!長長吁了一口氣,風霖百無聊賴盯了一會兒帳子,然後開始數羊。
「一只羊,兩只羊,三只羊……」咦,都五百只羊了,為什麼她的眼楮還是瞪得和銅鈴一樣?
「嘰嘰咕,嘰嘰咕……」
不知名的小蟲在窗外怡然歌唱,床上的人兒心馳神往。
「它們好自由喔!」她情不自禁低喃自語,心中的委屈愈來愈深。她好可憐,竟然連只小小的蟲子都不如。
「師兄,你給的什麼爛差事嘛……」她懊惱地睇向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