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在宮里。」
「不在宮里?」冷凝的聲音,彷佛一根鋼絲劃過夜空。「她去哪了?」
「她……」偷覷著主人駭人的臉,總管太監汗水淋灕。」她走了。」
「走了?!」夏明桐一愣,旋即不敢置信地大暍。」胡說!我還沒回來,她怎麼會走?」
「這……奴才只知道貴妃娘娘找過她一次,然後第二天……她就走了。」
憤怒的神情驟然消失,夏明桐變得面無表情,一臉漠然,只有那雙寂寥的眼,宛若萬年寒冰。
「桐兒,你看,我給你帶誰來了?」秦貴妃的聲音遠遠傳來,笑吟吟拉著王雅娟的手,興沖沖趕到夏明桐身邊。
冷冷瞟了一眼她們,夏明桐衣袖一甩,揚長而去。
被晾在一旁的秦貴妃頓時氣白了臉,搖著手絹回頭強笑幾聲。」雅娟,你先去頤心苑看看,有什麼缺的只管說。」隨後,她快步追上夏明桐。
「桐兒,你不要怨娘,娘這麼做還不是為了你好,你這麼對娘算什麼?」氣悶的聲微微一頓。「從小娘是怎麼教你的?你是要君臨天下的人,萬事要以江山社稷為重,可你現在……你自己看看,為了個女人,你把自己搞成什麼樣子,真是讓娘心寒!」
仿佛什麼也沒听見,夏明桐逕自前行。
「你以後就會明白娘的苦心,對了,你以為沒有王丞相的鼎力相助,你能這麼容易登上太子之位?」說到這兒,她點到為止。」從今天起,雅娟就住在頤心苑。你可要知恩圖報,好好對待人家,听見沒有?」
然而回答她的,卻是夏明桐遠去的背影。
冷月無聲,洗竹園里涼亭內,夏明桐默然佇立。
夜風帶著絲絲寒意,輕輕拂過他的臉,他的眸光卻依舊深斂地望著天邊那一勾新月。
月兒依舊皎潔,伊人呢?她在何方?
他清楚的記得,第一次和霖兒在這兒見面,霖兒還開口叫他老兄。夏明桐的嘴角浮起一絲笑容,那時的他,把霖兒嚇得掉到地上,也沒有伸手扶她一把,真是不該,耳邊仿佛又響起霖兒叫他大冰塊的聲音,清脆而甜亮……
一件軟緞織錦的披風,輕輕落在夏明桐的身上。
霖兒?他心中一喜,驀然回首。
「太子殿下,外面風大,您還是進屋去吧。」站在夏明桐身後,王雅娟神態嬌羞。
望著眼前溫柔可人的王雅娟,夏明桐眼中波瀾不興。此時此刻,她近在眼前,而他的心,卻遠在天邊。
唯有霖兒,不經意的一喜一怒、一顰一笑,都能深深牽動他的心。
又是一陣夜風吹過,吹亂了他的頭發,吹皺了他的衣衫,卻吹得他原本紛雜的思緒豁然開朗。
夏明桐留下一抹耐人尋味的笑,他的身影,如翩翩鴻雁般,消失在一片朦朧夜色中。
此胡國白子宮太和殿
秦貴妃眉飛色舞,北胡王夏仲遠笑容可掬,他們正在商量著冊封大典的事。
秦貴妃眉梢眼角皆是笑意。桐兒被封為太子,王上對她另眼相待,後宮嬪妃沒有人不巴結她,就連王後也開始對她禮讓三分。
「啟稟王上、貴妃娘娘,太子殿下求見。」一個太監躬身稟報。
「哦?桐兒來了,快傳!」夏仲遠臉上帶著愉悅的笑,大聲吩咐。桐兒來得正是時候,有些冊封的具體事宜,還要同他斟酌斟酌。
一身普普通通的素白長衫,夏明桐走入殿內,深邃的眼眸像兩泓深潭,清冷孤傲。
「桐兒,你怎麼穿成這副模樣?」夏仲遠和秦貴妃不禁愣了愣。
望著上座的父母,夏明桐忽然跪了下來。」父王母後在上,兒臣不孝,今日特來辭行。」
辭行?辭什麼行?夏仲遠瞟了一眼秦貴妃,見她和自己一樣懵懂,心中愈加奇怪。
沉靜的聲音,在大殿上悠悠響起。「兒臣要去尋人,只怕一時半刻會回不了北胡,還望父王母後見諒。」
「找人?找什麼人?」秦貴妃霍地站起,尖銳的嗓音陡然炸開。」就那個梅里女人?桐兒,你別忘了,你如今是北胡太子,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做什麼嗎?」
「兒臣知道。」對上秦貴妃瞠怒的眼眸,夏明桐淡淡挑眉。」母後,從小到大兒臣對您一直唯命是從,可這次立妃,事關兒臣終生幸福,兒臣說什麼也要自己做一次主。」
「胡鬧!簡直是胡鬧!」秦貴妃怨忿的聲音頓時提高八度,幾乎在咆哮。」婚姻大事向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豈能讓你做主?」
「桐兒,這就是你不對了。」坐在一旁一直靜靜听著的夏仲遠,此時和顏悅色地開了口。」你母後說的一點也沒錯,你想想,你現在是太子,一國的儲君,怎麼能夠隨意離開北胡?
你心情不好,父王能理解,你今天說的這些話,父王也不會當真,你……先下去吧。」他揮了揮手。
還是王上的話中肯,秦貴妃不禁長長吁了口氣。
夏明桐挺直身子。「啟稟父王,兒臣心意已決。」
秦貴妃頓時氣結。「不能走!要走,你就不能當太子!」她就不信,在桐兒眼里,那個梅里女人會比太子之位還重要。
夏明桐從容以對。」兒臣這身榮華富貴,都拜父王母後所賜,你們要拿去,兒臣也無話可說。」
「你……」秦貴妃氣得連退好幾步,腳步踉艙的跌入椅中。
桐兒怎麼昏成這樣?夏仲遠不禁蹙起眉頭。桐兒是他最心愛的兒子,他不能眼睜睜看著他被一個女人毀了。
「來人啊!」他沖著殿外高喊。」把太子殿下給我綁起來!」
事已至此,別無他法,先讓桐兒冷靜冷靜再說。
「兒臣不孝,就此別過父王母後。」咚咚咚在地上連磕三個響頭,夏明桐長身而起,三兩下閃過前來捉拿他的侍衛,飄然出宮。
此時此刻,跌坐在椅中的秦貴妃驀地回過神。「桐兒、桐兒——你回來呀!」她高聲嘶叫著,淒厲的哭喊聲在大殿上兀自回蕩。「只要你回來,娘依你,娘什麼都依你……」
花開花落,生命和光陰如流水般逝去,當漫山的紅葉再一次掛滿枝頭,已是五年之後。
起伏的山,婉蜒的路,一條絲帶般的瀑布沿著山陰順勢而下,依稀的水霧,為整座山巒披上一層朦朧薄紗。
仍舊是一件普普通通的長衫,夏明桐行走在眉山的小徑上,步履雖然輕快,心情卻是沉甸甸的。
五年了,整整五年,他一直在尋找霖兒,哪怕是年初傳來父王病逝、八弟夏明霆繼位的消息,他都沒有再回過北胡。
他是個十足的不肖子吧,夏明桐搖搖頭,自嘲地笑了。
五年,足以改變許多人、許多事,就連他記憶中,那個不愛說話的八弟,都大得能夠治理國家了,而他的霖兒,卻音信全無。
直到出來尋找風霖,他才發現,他對霖兒的身世竟然一無所知。這也難怪,為了不讓霖兒回想起傷心往事,他刻意對她的過去只字不提。
這些年,他去過梅里,可梅里戰亂紛紛,沒有人記得風霖這個人。
他去過塞外,只因听朋友提起,長干山上的天鷹派有個叫風霖的女子。於是他千里奔波,到了那兒才知道,那個女子叫封鈴,而不是風霖!
他還去過南海,因為有人告訴他,在那兒可以得到霖兒的消息。當他風塵僕僕趕到南海,別人又要他到四川眉山走一趟……
他苦笑,除了苦笑,還是苦笑。
他日夜兼程,匆匆趕到眉山,可是,他的希望又落空了,問遍眉山小鎮,根本沒人听說過這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