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闈暗潮洶涌,是活生生的修羅戰場。
只是別忘記,他湛天動是個記恨的人,朱毓和他有隔夜仇。
他留下不少有關朱毓的蛛絲馬跡,讓朱璋自己去回味。
能不能拉朱毓下馬,湛天動不知道,但是當成引子,絕對夠用。朱璋把他當成劍使,他又何嘗不能回報二一,也把他拿來當劍使一使?
這個大皇子、現今太子,手握北疆軍權,可只有這一塊是遠遠不夠的,他定然知道自己基礎不穩,一個空架子的太子,那有多危險?
多年安逸太平的日子,軍中早多弊端,吃空餉,盜軍糧,佔用良田,拿軍納放印子錢一一也就是利錢,私開邊貿,器械庫房泰半皆空……即便他掩蓋得很好,也不代表完全不透他想真實的在京城站穩腳跟,需要更多軍權。
他回到京城後,表面上韜光養晦,听從皇帝的意思立了太子妃,看似娶妻將來生子,從此和和美美,又每天在皇帝面前盡孝,一副乖兒子的樣子,想激發皇帝對他的愧疚心,但私下,想掌握京中一百萬大軍的野心從來沒短過……
第十二章重新相守的幸福(2)
湛天動一路飛馳,日夜兼程,途中換了七匹馬,每匹都是上好的駿馬,卻也被他的馬不停蹄累到口吐白沫。
他趕到蘭州的時候,春天已經過了。
夏日的花依次綻放,他看不到,他眼里只有經過這座城,再經過下一座城,距離兒還有多遠?還需要多久路程?
因著太過暴躁,他不只迷路過一次,又曾因為來到本以為西太落腳的都城,卻發現她前腳已經離去,滿滿的希望落空,苦不堪言。下一個城鎮,同樣的事情又重演,這樣捉迷藏的重復追尋,讓他以為一輩子都會見不到她,焦慮得快爆炸了。
最後,他死趕活趕的,終于來到鄺州一家獨門小院。
夏日的花開出了牆頭,托紫嫣紅,看門的炎家弟弟炎松愣愣的看著騎馬而來、停在他面前的湛天動,然後像是確定什麼似的重重揉了眼,「……是幫主嗎?」
接著尾巴夾緊緊,然後往里奔,「……姑爺,不,幫主……海靖、麟囊姑娘,快去報訊,大當家回來了!」
門戶大開,湛天動走進沒有幾丈寬的院子,全部的人都沖出來了,唯獨不見他心心念念的那個人。
「你們大女乃女乃呢?」
「大女乃女乃在房里……大女乃女乃病了。」麟囊還有些不敢置信的說。「病了?」湛天動的心一沉,他記憶中的西太從來不生病的。
「累出來的,大夫說大女乃女乃脾肺煎熬,郁火濕怠,血氣不調,要是不好好調理,身子會垮。」
麟囊滿滿都是看不過去的語氣。「她把自己的身體當做鐵打的,情緒又糟,白天要不是沒命的趕路,要不就約人談生意,設點、進貨,什麼都自己來,忙得像陀螺,沒日沒夜。開設的牙行一旦進人狀況,又往前頭趕,吃得少,也不肯睡,連藥都不肯沾口,只是發呆,一天說不上幾句話。」
湛天動焦急的進了正房,房里空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一本厚厚的帳冊和算籌孤零零的放在桌上,毛筆上的墨汁都干了,沒有擺設,沒有她喜歡的小玩意,空空的什麼都沒有,滿目蒼涼。
窗戶開著,看出去就一缸子荷花、一地落葉。
那孤單的一抹影子隱在深深淺淺的綠和黃紅之間,白得像一朵很快就會消失的雪花。
她手里握著他給她的玉簪子,人坐在窗下榻上,神情惶惑的像迷路的孩子,人干得厲害,宛如一抹幽魂。
「兒,我回來了。」他輕聲說,向她伸出兩臂。
她沒動,喉嚨哽咽了下,看著他眼楮眨都不敢眨一下。
他知道自己唇裂皮灰,沒有好好梳洗睡覺,像老了十歲,衣服在馬背、韁繩上摩擦,擦出毛邊,形若乞丐。
難道她沒認出他?不,她認得的,要不是這般確定,湛天動真要哭了。
他慢慢走近,輕輕將她摟入懷里。「我回來了,看到我不高興嗎?」仿佛這才回到現實來,西太十指緊扣他的膊側,抱著他嗚嗚咽咽的哭了,「我又作勞了嗎?」
「傻娘子……」那熱度,那熟悉的曲線弧度,那溫暖的氣息,確定自己不是在婪里的西太哇一聲女「不許再什麼都不說的離開那麼久……不要、不要了,那麼久……嗚……不要不要烏……」
「對不起,因為當初也不知道能不能回來。」
「你若回不來就要拋下我一個人了嗎?要不是我堅持了這麼久,若讓我知道你不在了,我就隨即去死!」兩人抱頭痛哭,哪知道西太的身子忽然一軟,倒了下去。
湛天動的眼淚還在臉頰,被她這一嚇慌了手腳,原來她虛弱的身子已禁不起這巨大的歡喜,高興的厥了過去。
「我今後再也不會丟下你……你醒醒……來人,快請大夫……」西太這一倒,足足躺了一個月。
大夫非常不高興,他說這位夫人就是個不听話的,敢情是一心想死,氣得唇上的胡子一翹一翹的,最後才開了藥方子讓人去抓藥。
湛天動親自煎藥,蹲在小火爐子前,一步也沒離開的看著熬煮出來的藥,那顏色一看就是苦巴巴的,味道也嗆,他試喝了一口,是不好入口,但應是良藥苦口。
這舉動把一旁的炎松驚得瞪大眼珠。
來到房里,他藥碗先擱在幾上,彎腰把西太抱起來,自己坐進去,身子靠著床板,再一匙一匙的喂著臉色青白的她。她吞下小半碗,才哭喊著醒過來,眼楮一打開發現眼前空落落的,瑟瑟發抖的喊著湛郎,聲音破碎。
湛天動心疼極了,心被擰成了麻花。
「我在這,我在這。」
她很瘦,瘦得見了骨,瘦得腰不盈一握,好像只要他稍微用力點,就會斷成兩截。為了這些不知所謂的皇子,為了一個看起來高不可攀的位置,他差點把命賣在那里,險險兒的性命也因為他搭進去了。
值得嗎?
不了,再把他逼急,為了他的兒,他會拿整條漕河去拼。他要的不是天下,只是可以和小妻子平平淡淡的過日子。
摩挲著她細頸上清晰可見的血管,顫抖的蹭著她的臉頰,他們誰也不能少了誰,才能活下去。
西太養病的這個月,他們什麼都不做,過著極其普通的夫妻生活,聊天談瑣事,白天閑看浮雲,黃昏坐望火紅的晚霞,又或者把涼榻抬到院子,她口齒伶俐的念一則故事給他听,他替她蓋被子或是抱她,兩人偎在一起听風,听窸窣的小蟲在草叢中穿梭,听見了彼此穩穩的心跳。
可饒是這樣誰也離不開誰,每當夜半三更,西太仍會倉皇的驚醒,非要抱著湛天動的胳臂才能睡。
天氣一天天的涼,枝頭的葉子掉得更勤快,中秋轉眼便到了。
左右的鄰居送來應節的月餅瓜果,里面有湛天動愛吃的核仁。
人家送禮了,雖然不打算在這里長住,禮也是要還的,因為湛天動在,西太心情大好,叫了麟囊,兩人在小小的廚下忙了一整天。
看到白胖的餅皮印上紅花米染上的印子,西太笑說︰「幸好湯兒沒跟來,不然她一定會不服氣,麟囊的手藝可以去開店了。」麟囊的臉被灶火撲得紅紅的,「我都不知道自己有這天分。」神情頗為高興。
西太拿了餅去獻寶。「大爺。」
「我喜歡娘子喊我湛郎。」湛天動用指抹去她臉蛋上的白面粉,十分愛憐。
西太臉上緋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