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三名又怎樣?」田爸爸冷哼。「能當飯吃嗎?」
「只要比賽成績達到標準,就可以代表國家去日本參加比賽。」
「所以呢?就算讓你去日本拿下金牌又怎樣?你能從此游進亞運,參加奧運嗎?你能靠游泳一輩子混飯吃嗎?」田爸爸皺眉勸兒子。「田野,你都升高三了,明天就要參加大學聯考了,再不加把勁,我怕你考不上。」
「我會努力……」
「看你整天混社團練游泳,回家都累癱了,哪還有時間念書?你醒醒吧!游泳不能過一輩子,總要拿到文憑才可以。」傳統老人家,總是有「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想法。
田野不是不明白父親的顧慮,但他才十七歲,實在不甘就此屈服于社會傳統的價值觀,他還年輕,為何不能為了逐夢瘋狂?
「難道你真以為自己有辦法參加奧運嗎?」田爸爸諷刺。
「我並不想參加奧運,也沒想一輩子靠游泳吃飯,我只是……」田野捏握拳頭。他只是想游泳而已,只是想在水里盡情揮灑自己的青春,只是享受與他人競速的快感。
至今他仍深深地記得,上回在錦標賽輸給一位勁敵的強烈懊惱,就差那麼零點零幾秒……
「我一定要參加這次比賽。」他毅然宣稱。
「你——真要氣死我了!」田爸爸面色鐵青,當場拿起棍子就要家法伺候,田媽媽忙過來阻止。「好了,老公,你冷靜一點,也听听兒子怎麼說啊!」
「你剛沒听見嗎?這小子就是堅持要游泳!你瞧瞧,這是他這次的模擬考成績,能看嗎?」
「唉,田野一向不愛讀書,你又不是不知道。」
「就是知道才急啊!你說說,萬一他考不上大學怎麼辦?」
「那你也別沖動啊!好好勸嘛,一定要這樣動手打人嗎?」
「媽,你讓爸打我吧。」田野火上加油。「只要他答應我參加這次比賽,怎麼樣我都甘願。」
「你這小子!你——」田爸爸高舉家法,眼看就要落在兒子身上,他仍倔強地不肯低下頭,站得直挺挺的,如一管竹子擎天。
黎妙心進來時,看到的就是這一幕,她駭然,清脆地揚嗓。
「田爸爸,怎麼了?為什麼要打田野?」
「心心,你來了。」田媽媽見到她,如見救星。「你來幫忙勸勸我們家田野,他死要參加這次游泳比賽,把你田爸爸給氣壞了。」
「游泳比賽?」黎妙心望向田野。
他觸及她澄澈的眼眸,頓時有些窘。「媽,這不關她的事。」
「可你跟心心那麼要好,整天黏在一起,她一定能勸你……」
「她只是個小孩子,不懂的。」田野對家人老是把他跟這小女生當成一對,感到尷尬。
「再怎麼不懂也比你懂!」田爸爸怒斥。「人家心心在學校都考第一名,多認真念書啊,你呢?連你弟弟也比不上,田莊這次又當選全年級模範生,獎狀貼滿整面牆——」
田爸爸猛然頓住,見兒子神色陰郁,知道自己說過火了,有些懊悔。
黎妙心雖只是旁觀者,也瞬間領悟父子之間的心結。田野在課業上的表現一直不如弟弟,即便他平日總是一副滿不在乎的神態,其實心里隱隱仍覺得自卑吧?
「田野,你爸爸不是那意思。」田媽媽察覺氣氛微妙,急著緩頰。「他只是希望你多花點時間在功課上,畢竟你都高三了,考上大學最重要。」
「為什麼一定要考大學呢?」黎妙心驀地插嘴。
「什麼?」田家二老愣住。
「為什麼一定要念大學才有出息呢?」黎妙心認真地問。「為什麼你們大人總是這麼想?」
「這個……」田媽媽猶豫。「心心,你不懂。」
「田媽媽,你念過大學嗎?」她問。
田媽媽搖頭。
「田爸爸呢?」
也搖頭。
「田爸爸跟田媽媽都沒念大學,可是田爸爸有一份工作,養活一家人,田媽媽把這個家照顧得很好,煮的東西很好吃,我覺得你們都很了不起。反倒是我爸爸,女乃女乃讓他到台北念大學,他現在卻變成那樣。」說到後來,黎妙心嗓音變得細微,如魚刺鯁喉,她勉力扯唇,朝眾人一笑。
兩個大人見她笑得惆悵,不免有幾分心疼,田野盯著她蒼白的小臉,更是有股沖動將她擁進懷里。
「我覺得田野就算不念大學,也絕對不會變成我爸爸那種人。」她澀澀地低語,話里流露的信任猶如一顆顆小石子,在田野心海投下圈圈漣漪。
田爸爸嘆息,煩躁地揪頭發。他其實也不是希望兒子能多麼光宗耀祖賺大錢,只是為人父母,總是期盼孩子成材,比自己功成名就,生活過得比自己更好。
「田野很厲害的,他會游泳,又會畫畫,他將來一定會很孝順田爸爸跟田媽媽的。」黎妙心熱心地為田野說項。
田爸爸無奈,擲開棍子。「好吧,我不管了,你愛怎麼就怎麼吧!」
「爸,謝謝你!」田野喜出望外,感激父母成全。「媽,也謝謝你。」
「你最該謝的人不是我們。」田媽媽抿著唇笑,眼神若有所指地一瞟。
田野聞言,深思地望向黎妙心。
「你、你不用謝我啦!」黎妙心回避他熾熱的眼神,小小臉蛋漫染霞色,說不出的可愛。「你啊,既然放話說自己要參加游泳比賽,最好就拿個什麼獎牌回來,不然可是很糗大的。」
「你放心吧。」他微笑許諾。「我一定會得名。」
第3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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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之後,黎妙心成了田野的私人教練。
每天早晨五點半,她準時到他家接人,他在前頭練跑,她在後頭騎單車喊加油,只要稍有偷懶的跡象,劈頭就拿皮帶教訓。
「喂,你會不會太夸張了?」他邊閃邊怨。「你當自己在訓練動物表演啊?」
「廢話少說,GoGoGo!」她不許他慢下節奏。「還有三圈。」
「知道了。」他只能努力繼續跑。
長長的跑步過後,來到溪旁的草地,他躺下來做仰臥起坐,她則站在一旁拿碼表計次。
每天至少要做五十個,她才允許他稍事休息,施恩般地丟給他冰冰涼涼的毛巾,賞他麥茶喝。
他最喜歡的就是這一刻,當他拿毛巾冰臉,舒緩疲倦的肌肉後,揚起眸,迎向她嫣然巧笑的小臉蛋。
她總是笑得很甜,很調皮,明眸瑩亮璀璨,像天上的星星,然後伸手拍拍他的頭,贊賞他的努力。
「好乖啊,狗狗。」
他知道她是有意報復他老是戲稱她是只小野貓,起初有些惱火,不滿她不把他當哥哥看,不懂得尊敬長上的道理,但後來漸漸習慣了,反而盼著看到她淘氣的笑容,听她嬌軟的調侃。
不知怎地,他覺得那是對他辛苦練習的酬賞,最令人快意的酬賞。
每逢假日,她會陪他到小鎮活動中心,利用健身房的器具進行重量訓練,在泳池來回游上幾十趟。
她像班長,毫不留情地操練她的新兵,而他不明白自己吃錯了什麼藥,竟任由一個小女生指揮。
或許是她在他父母面前為他據理力爭的模樣,觸動了他內心深處某根弦,讓他感覺到些微異樣的疼。
「你又進步了零點零一秒!」
這天,田野在活動中心的泳池游完最後一趟,從水中竄出,帥氣地甩甩濕發,听黎妙心興高采烈地宣布。
他攀在池畔,勻定呼吸,對自己不斷創造新紀錄頗為得意。「怎樣?厲害吧?」
「在這種鄉下地方,算是不錯吧!」她就是不肯輕易贊美他。「不過出去比賽,誰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