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來運轉 第13頁

身子猛地向下一沉,只剩肩膀以上露在水面,手中牽扯的紅線被狠狠一拉,平安符沒入水中,頓時不見蹤影。

平安符,保平安,歲歲平安。

十三歲的時候,那場變故之後,他就不再相信這些騙小孩的玩意了。

手破開水面,向上一揮,那道平安符被拋得老高,劃過半空,一道弧線之後,掉落在遠處的水中,濺起小小水花之後,沒入水中,即刻消失。

「二少爺?」一直守候在石屏後的時轉運听見聲響,屏住呼吸開口詢問,口氣頗為小心。

知曉他心情不好,從回府就一直繃著臉,面色陰沉得嚇人。幾個時辰了,他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下人們都戰戰兢兢,惟恐言行不周,惹怒了他,換來無端責罰。

他和關孟海,居然是親兄弟,實在非她所料。更不解的是,為何手足相見,卻無半點喜悅,冷漠對峙之中,多了骨肉情疏。

二少爺——她這樣喚了他六年,理所應當,卻從未深入去追尋過他上面應該還有一位大少爺才對。原以為府中的人都這樣稱呼他,可能是因為那位不曾蒙面的大少爺早夭或者怎麼的,沒有想到,今天,這個人活生生站在她的面前,被謝仲濤親口叫「大哥」。

必孟海,關孟海,既然他是謝仲濤的哥哥,為什麼他不姓「謝」反而姓「關」呢?

還有那道平安符,不知道,被謝仲濤如何處置了……

「轉運!」

突如其來的叫聲嚇了時轉運一跳,腳踩在一邊的石頭上,差點滑到。她急忙攀住一邊的石壁,勉強站穩,細著手中換洗的衣裳縴塵不染,才松了一口氣,推開石門,走了進去。

只一眼,便看見謝仲濤背對著她,浸在溫泉中,一雙手臂展開攤在池沿,黑發散開來,濕漉漉地披散在肩膀。

她默默走過去,將衣裳放在一邊石凳上。蹲,拾起一旁的象牙梳,插入謝仲濤的濕發中,自上而下,動作輕柔地為他梳理。

謝仲濤微微眯起眼楮,享受她獨有的梳理技巧。她手到之處,指尖和著象牙梳撓過頭皮,酥麻中有一點點癢,帶著說不出來的舒服味道,綿延到四肢百骸,令人放松之余,忍不住昏昏欲睡。

他喜歡時轉運為他梳頭,力道均勻,恰到好處,懂得掌握分寸。

她在身後為自己擦拭,隨後,頭發被綰起,用發簪別在頭頂。一塊澡巾貼上了他的背,滑滑地,在脊梁上摩挲。

「你對我沒有說實話。」

正在專心致志為他淨身,沒有料想他會說出這句話,時轉運一時之間愣住,手中動作停止,呆呆地注視他的背影,不知該如何回話才好。

「為何不告訴我,那日去古意軒的人是關孟海,你見到的人,也是關孟海?」若不是今日種種太過巧合,他細問周掌櫃之後才得知原來關孟海早已去過古意軒。詫異之下,更難相信,轉運居然將這等事隱瞞,不曾稟告過他。

不是這樣的,她告訴過他的。只以為是一個微不足道的插曲,所以她輕描淡寫地帶過,卻並不知曉事端會這般嚴重。

「為什麼不說話?」

將她的不語當做默認,謝仲濤忽然收回雙手,轉過身,面對她,盯著她的眼楮,想要從中找出半點端倪。

事情到了這個分上,她已經百口莫辯,還能再解釋什麼?避開謝仲濤隱忍怒氣的眼楮,她低頭,輕輕開口︰「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你——」見她回避自己的眼楮,謝仲濤咬牙說出半字,再也說不下去,手一身,拽住她的臂膀,在她的驚叫聲中,拉她下水。

「咳咳……」時轉運猝不及防,嗆了好幾口水,狼狽不堪之間,她攀住身邊的謝仲濤,紅著鼻頭,猛咳不已。仰高頭,想要多呼吸一些新鮮的口氣,卻被謝仲濤狠狠吻住,沒有半點余地供她逃月兌。

昏天黑地,她覺得自己肺里的空氣被他盡數奪去,呼吸艱難起來。想要掙月兌他,他卻不松手;忍不住垂打他的胸膛,他也沒有反應,直到眼前發黑,感覺自己即將昏厥過去的時候,她才終于重獲自由。

已經來不及去思考其他,她狠命狠命地吸氣,直到隱隱作痛的肺部好受了些,她才發現,自己整個人浸在水中,兩手勾著謝仲濤的脖子,緊貼在他胸前。

這樣的姿勢,太暖昧了些,臉一紅,她松手,想要盡快上岸,擺月兌這樣尷尬的局面,不想謝仲濤沒有讓她如願。她才轉身,他便由後抱住了她,將她困在他兩手和池沿之間。

即使已和謝仲濤有了肌膚之親,這樣的親密,仍會使她戰栗。擔心待會雪離前來,見她不在外面,若是冒失闖進來,踫見她和謝仲濤此時衣冠不整的模樣,豈不尷尬萬分?

「轉運,我只問你一個問題。」不理會她的抗拒,謝仲濤的手,摟住微微顫抖的她,「你送關孟海平安符,是希望他平安康泰,消災免禍嗎?」

不像他呀……一道小小的平安符,居然困擾了他大半天。他怎會為這樣一個小小的理由,放下大堆生意不去管理,只想在這清靜之地,好好平復任他這麼否認也無法沉澱下來的煩躁心情?

不知道是溫泉的熱度,還是他的體溫,熨得她整個人開始發燙。不僅是臉,不僅是脖子,周身,可能都已經成了一尾熟透的龍蝦。

「轉運?」她良久不說話,他的心,漸漸不安起來,輕輕搖晃她,惟恐听見的,是自己最不願意去面對的答案。

時轉運垂下眼簾,清楚看見池水中相擁的兩人,像極了相思樹,身體緊貼,手臂交纏,親昵得沒有一點縫隙。

「那道平安符,我、我——」鼓足了勇氣,費了好大的氣力,她結結巴巴地開口,不敢回頭看謝仲濤的表情,「是求來給你的……」

是求來給你的……

小小的聲音,帶著不確定和惶恐的語調,卻打開了他郁結了半天的心。一股淡淡的喜悅在慢慢滋長,緊緊摟著她,謝仲濤眼中亮色呈現,盯著遠處平靜無波的水面,眉頭緊皺起來,滿臉盡是懊惱,

「二少爺?」說出心里話的時候,已經做好了充分的準備迎接他的嗤笑,不曾想他許久都不出聲,反而摟她更緊。揣測不出他的心思,時轉運只能僵硬地被困在他的懷中,一動也不敢動。

「謝府的少爺,不止我和季浪。」等候了很久,耳畔听到的,出乎她的意料之外,驚訝他為何在此時談及毫不相關又明顯忌諱的內容。她詫異地回頭,卻踫上了與她相隔很近的謝仲濤的額頭。

「呀!」忍不住呼痛,才想要伸出手揉搓,不想謝仲濤已經將她扳轉過來面向他,隨後,溫熱猶是濕濕的掌心,貼上自己受傷的臉頰,輕輕踫觸。

是什麼地方出了差錯嗎?今天的謝仲濤,反常得可怕。

「關孟海,是我大哥。」沒有忽視她從自己指縫偷偷瞄他的行徑,帶著幾分匪夷所思,恐是當他受了風寒頭腦發熱,已經分不清了東南西北。

偷窺被發現,他看她的眼神帶著戲謔,似在笑她的胡思亂想。時轉運微微紅了臉,收斂目光,眼觀鼻、鼻觀心,不敢再隨意打探。

「孟海、仲濤、季浪,是爹娘為我們三兄弟取的名字。他肖似娘親,而我和爹極為相像,至于季浪,若是你見過我爹娘,就可知曉他承襲了兩人的樣貌。」

即使沒有看他,也能感覺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身上,不曾離開。

敝不得,她在見到關孟海的第一眼,總感覺他的眼神太過熟悉,原因在于他和謝仲濤,即使一個像母親,一個像父親,可是眼神,卻是極其相似的。原以為是自己的錯覺,結果,他倆居然是親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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