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光落處,是客廳內的小型裝飾吧台,黑色漆木打造,被五彩射燈映著。一個穿洗舊牛仔布襯衫的男人,半挽袖管斜倚在那里。他看起來……一點兒也不像會和夜汐來往的朋友,完全不青春也不活潑,像是虛長了幾歲,面目有些嚴肅,目光沉斂,細長的眼尾卻微微上斜,就像狐狸那麼嫵媚。
他嘴角噙著一抹微笑,淡睇其他幾人打鬧;手上轉著一杯紅酒。
「噢,他啊……」夜汐抿了抿唇,白煮蛋般圓潤的臉蛋,立刻紅成了大蛇果,「他是魏言輕,小墨的朋友兼上司。」她伸出手指,虛點了下另外一個一頭豎毛的年輕人。想必那就是小墨了。
第二章適時分手(2)
月樂將妹妹臉紅的樣子盡收眼底,當即有些明白了,「你——特地叫他來的?」
「對啊,我二十歲生日嘛……」夜汐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後腦勺,索性點頭承認了,「姐,我喜歡他。你看得出來吧?他和別人不一樣。」
的確……和別人不一樣呢。月樂瞠圓了眼,更仔細地打量那位叫魏言輕的客人。妹妹的心上人,她可要多看兩眼。
然而他看上去……並不像是個好相處的男人哪——眼神太冷漠,嘴角的淺淡笑容,看起來也似乎帶著嘲諷。
在其他幾位年輕人的歡聲笑語中,他似全然置身事外,一副不屑參與進去的憊懶模樣。
好吧她承認,對于夜汐這個年紀的女孩兒來說,魏言輕那有幾分玩世不恭的淡漠調調確實是很吸引人的;只是——喜歡上這樣的一個男人,女生不會很辛苦嗎?月樂擰起眉頭。
就在這個時刻,男子眉宇一凜,眼光朝她的方向直射而來。
呀,被他發現她在偷看他了!月樂慌忙轉開目光,端起盤子胡亂塞到妹妹手上,「牛排好了,端出去吧。」
「可是……」夜汐眼巴巴地看著另一個盤子堆疊的胡蘿卜雕花。那個不應該放在牛排的旁邊當伴碟嗎?
她想了想,仍是將疑問吞了回去。畢竟廚房里的事,她可是完全沒有發言權的啊。
幫著妹妹一起擺完了餐桌,月樂撈起椅背上的外套,「我先走咯,大家玩得盡興點兒!」
「姐,留下來一起吃嘛!」夜汐一把拽住她衣角。怎麼好意思使喚完姐姐還讓她餓著肚子離開呢?
「是啊,月樂姐,留下來吧!人多才更熱鬧啊!」小墨附和。
月樂為難地看了看滿桌佳肴︰並不是她不想坐下來品嘗自己的手藝,而是——她實在不擅長和妹妹的朋友們打成一片哪!三歲一代溝這個說法,在她與他們身上得到淋灕盡致的體現,面前的幾個年輕人皆打扮得桃紅柳綠,滿嘴新鮮詞匯,熱衷話題盡是泡吧打壁球之類的,這讓她實在難以插上話去。
這樣吃上一餐,恐怕會消化不良吧?還是回自己的小鮑寓煮碗泡面吃更加自在呵。月樂搖搖頭,隨便找了個理由︰「椅子不夠啊,我看我還是先回去吧。」
「啊呃。」夜汐有些不好意思地望向尺寸不大的六人圓桌,搔搔發尾,「要不,我去樓上給你搬一個下來?」
「不用了啦……」月樂擺手推辭。
「坐這里。」
——突然有人這樣說。
眾人循著聲源望去︰原來說話的,就是那個剛才一直倚在吧台邊啜紅酒耍孤僻的男人。好像……是叫什麼魏言輕的吧?他正站起了身,拉開椅子朝月樂示意。
「坐我這里。」他又說了一遍。醇厚喑啞如砂石的嗓音,低低地滾出喉間;月樂微怔了一下,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問出︰「那你呢?」
「我正要離開。」他也拽起椅背上的風衣,勾在肩後,沖屋子的主人池夜汐輕輕點了下頭,「抱歉,有事要先走。」
夜汐難掩失望地耷拉下肩膀,「不能吃了飯再走嗎?」她美目湛湛地望住他,眼中水波流轉,是藏不住的少女情懷。
魏言輕彎起嘴角,抿出一個深表遺憾的苦笑表示不能。他一手拉過月樂,手勢有幾分強蠻地將她按入椅子里,「坐。」
「可是,我……」見妹妹滿臉失望,月樂靈機一動,「我才是呢,我跟朋友約好了兩點鐘要趕到人民廣場去的,我先走了!」她兔子似的跳起來,三步並作兩步躥向門口。
只要她走了,魏言輕就會留下來了吧?他本來也沒說要走呢,是她臨時拿椅子不夠的理由出來搪塞,他才起身讓位的。
好吧,為了成全妹妹的暗戀,她閃先!
月樂飛快地跑下樓梯,直到出了門洞才敢放慢腳步。
轉過一個拐角,看見路邊有家7-11,她便兩眼放光地走了進去。
十分鐘後,她抱著一碗即食杯面和好幾大袋膨化零食,歡天喜地地走了出來。對像她這樣對生活品質要求不高的宅女來說,回家看碟片吃泡面磕零食才是最舒坦的呢。
就在她自得其樂朝回家的小徑上踏去的剎那,身後又響起那個低低沉沉的男聲——
「不是要去人民廣場嗎?」
魏言輕?
月樂嚇了一跳,手中杯面「砰咚」墜地。
「呀!」她連忙蹲子去撿,才騰出手來,肩窩里夾著的一包夾心棉花糖又落了下去。她顧此失彼,狼狽地跪行過去將棉花糖撿起擱在膝頭——然而這一舉動,成功引起新一輪的零食大叛逃,塑膠袋紛紛天女散花般灑落地面。
魏言輕緩步走了過來,站定在路沿,表情平靜地欣賞月樂熊瞎子掰苞米的傻樣兒。
這畫面,實在稱不上多美好。浮著灰塵的青磚人行道上,池月樂滿地亂爬,像電子游戲中的小敝獸收集通關寶物那樣,將零食一袋一袋往懷里揣。
她真是笨得夠可以了……魏言輕眼色一黯,矮子,伸出手來——
他幫她撿——想得美,他才懶得做那麼無聊的事呢。他長手一勾,直接拎起她頸後衣服商標,一把將她拽了起來,拖著大步走。
「喂喂!你……」為什麼這個完全可以歸類為「陌生人士」的魏言輕會突然不由分說地抓了她就跑?月樂又驚又怒,奮力掙扎,「你干什麼呀?哎……我的零食!」她以機場送別的悲傷眼光凝望仍躺在地上的零食們,不知不覺已被他拖出十米開外。
「上車。」魏言輕冷覷她一眼,仿佛懶得和她這樣的笨蛋多費唇舌。
月樂瞠圓了眼,表情十足呆傻地瞪著路邊突然斜刺出來的一輛深灰色半舊休旅車︰呃……這男人的停車方式真霸道,竟然把休旅車大咧咧開上人行道,兩個前輪子還壓住了盲道。
「干嗎?去哪里?」她憨憨瞪他。其實真正想問的是︰我們明明不熟,你干嗎一下子和我講話一下子拉扯我還逼我上你的車?
「人民廣場。」魏言輕有些不耐煩地皺起濃眉,伸指點著腕間表盤,「不是約了兩點嗎?你快遲到了。」
所以,他要拿車載她?可是,她剛才只是信口胡掰的呀……月樂模模鼻子,給魏言輕的凌厲眸光一掃,便嚇得什麼也不敢反駁了。
那便是她與魏言輕的初遇。今天回想起來,活月兌月兌就是一個大烏龍。
至于後來有的那些糾結與纏繞,則是身為當事人之一的她本人,都始料未及的呀……圓潤指尖輕巧略過A4紙文件的尖銳邊角,耳邊突然響起溫朗男聲——
「月樂,發什麼呆?快把印好的資料發下去啊。」
池月樂猛然回過神來,就看見上司方皓朗正微蹙著眉頭站在會議室的微型講台上,揮動著手里的鐳射筆,催促她快些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