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樣的困境下,他們走向了婚姻的第六個年頭。
這一天,是兩人結婚六周年的日子,若璃剪短了長發,坐在窗前等待丈夫的歸來。
桌上的飯菜熱了又涼,涼了義熱,程譽依然沒有回來。看來他忘記今天是他們的結婚紀念日。
若璃的眼眸垂了下來,六年了,不管如何艱難也好,平淡乏味也好,他們的婚姻住風雨飄搖中度過了六年。然而到了現在,程譽已經絲毫不在乎了嗎?
她心里悲苦,卻沒有眼淚,生活的磨礪已教會她眼淚並不能解決問題。她坐在窗前等著,將近午夜時分,程譽終于回來了。
「老婆,你剪了頭發?」剛放下鑰匙,程譽就注意到坐在窗沿上的嬌小身影,不由得心下奇怪,「為什麼?」
若璃見了他,連忙跳下窗台,走到客廳里接過他手上的包,微笑道︰「沒什麼,只是突然想換個新形象罷了。」她小心地掩飾好自己的落寞,六年的婚姻生活已經讓她徹底明白,要與程譽和平相處,惟一的方式是自己消化掉所有的負面情緒。程譽不喜歡糾纏不休和歇斯底里的女人。
「哦?」程譽眼含笑意,拉她一同到沙發上坐下,輕撫著她有些凌亂的短發,道︰「老婆,我還是喜歡你長頭發的樣予,溫柔得像水一樣。」
若璃苦笑了下,把頭枕進他的胸膛,沒有答話。她怎能告訴他,被生活瑣事壓得喘不過氣來的她已經沒有多余的精力來養護打理這頭長發了,她靠著他寬厚的胸肌,柔聲道︰「別動.別動程譽,讓我靠一會,我有些累。」
程譽訝異于妻子今天難得的嬌柔乖順。結婚這麼久了,若璃不再會像新婚時那樣肆意靠進他的懷里撒嬌,她是個無懈可擊的好妻子,然而,太過賢惠溫婉的她卻總像是少了某種當初叫他瘋狂著迷的特質,他欣賞她,甚至敬重她,卻不再有當初那種想將她一把掀翻在床墊上好好親吻的沖動。
時間,的確是最怪硬的齒輪,不知不覺中磨去了生活中的所有稜角和火花。一轉眼,他們都不再年輕了。
如今,他們的婚姻可以用兩個字來形容︰安靜。他們不再吵架了,也開始習慣于目前的這種相處模式,生活像緩緩流淌的小溪,不再有任何波瀾。
也許這樣就是一輩子吧?有時他會想。他們會一直陪在對方身邊,休戚與共,在心里卻橫亙著一光年的長長距離。也許平淡,才是一段婚姻的最終歸屬。
既然如此,他還有什麼不知足?若璃是個多麼稱職的好妻子,有妻如此,夫復何求?程譽閉上眼,舒服地嘆了口氣,享受著若璃在他懷中磨蹭的馨香。
「程譽?」她突然喚他。
「嗯?」
「你可不可以握著我的手?」她小聲地要求。把有絲冰涼的小手主動地置于他的手掌中央,他笑了下,用力握緊。
「有什麼不可以?我是你老公啊。」
她柔若無骨的小手在他大掌中滑動,她輕聲問︰「有什麼感覺?」
「有什麼感覺?」他奇怪地重復她的問話,有些不能理解她為何有此一問。
「嗯,握著我的手時,你有什麼感覺?告訴我,我想知道。」她仰起了臉,直視他的雙眸,目光柔情中又帶著一絲不容置喙的堅定。
「嗯……有什麼感覺呢?有些涼吧,還有,你的手比以前粗糙了,那一定是因為你做了太多家事的緣故……為什麼這麼問?」他直覺地認為今天她有些反常。
听了他的話,她泛起一絲苦笑,緩緩道來︰「我曾經听別人說過,婚姻是愛情的焚化爐。結婚久了,握著老婆的手時,就再也沒有當初熱戀時的那種激越感受了,反倒……反倒比較像是自己的左手握著自己的右手,是那麼的平淡,沒有任何感覺。」
「自己的左手握著自己的右手?」程譽微愕了一下,然後進發出有趣的大笑.「哈哈,左手握右手,真是個經典的比喻啊!」
他笑得如此暢快,以至于沒來得及去發觀,若璃依舊微笑著的俏臉上,已經凝上了一抹屬于絕望的陰霾。
第六章
「結婚久了,握著老婆的手時,就像是自己的左手握著自已的右手,再也沒有任何感覺了……」
嬌軟無奈的女聲久久回蕩在耳畔,程譽驀然從夢中驚醒,一下子坐起身來,這才發現自己是睡在季禮哲家的客廳里。
他環顧四周,寬敞的室內沒有一個人,只有幾個空酒瓶堆在沙發腳下,提醒著他昨夜的宿醉。
「好痛……」他抱著腦袋哀叫,然而心中卻怎麼也揮不去夢中若璃那雙幽怨的眼楮。
是巧合嗎?昨夜怎麼又做了同樣的夢?自從他那人怒氣沖沖地從家里搬出來後,一連幾天,相同的夢靨都困繞著他,只要一閉上眼,若璃的身影便會進入他的夢中,以哀怨的調子向他訴說那個有關左手和右手的寓言。
「討厭。」他低咒,不知是在罵她抑或是罵他自已。不應該再想她了,是她提出要離婚的不是嗎?程譽,你在舍不得什麼、留戀什麼?
他從沙發上跳下來,準備活動一下睡得酸軟發疼的身體;正在這個時候,季禮哲拎著早點走了進來。
「你醒了。」他把早點放到他面前,坐在他對面的沙發上,毫不客氣地道︰「你到底準備在我家賴到什麼時候?」
程譽掩飾掉心情的波瀾,一把抓過早點往嘴里塞,含糊不清地道︰「我沒地方可去,又沒有錢,你叫我去睡大馬路啊?」
季禮哲毫不同情地嗤笑了一聲,「你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你以為是誰造成的?」他一邊抓起燒餅大嚼,一邊問︰「對了,你和小嫂子,真的非離婚不可嗎?」
一听他提到若璃,程譽的心仿佛被人狠狠扯了一下,有種屈辱感。他極不自然地撇撇嘴,道︰「是她提出要離婚的。」
「她提出要離婚,你就陪她離哦?!」季禮哲沒好氣地瞪他,「那你自已呢?你怎麼想?」
「我沒什麼想法,要離就離咯。」他竭力使自己的口氣听來滿不在乎。
季禮哲瞪著他,心中實在很慪。沒見過這麼口是心非的男人!他嘆息一聲,「程譽,你不能老是這樣。」
「我怎樣?」程譽挑釁地抬起眼,正好,他也想知道。
「你明明很舍不得若璃,為什麼不肯承認呢?程譽,你到底要別扭到什麼時候?」季禮哲直視他的眼,「你爸死的時候,你也很後悔吧?後悔沒有來得及跟他把一切都談開來,後悔沒來得及說一句你愛他。現在呢?你又預備重蹈覆轍了嗎?你預備跟若璃比誰比較狠心,誰比較嘴硬,最後弄到離婚收場是不是?為什麼對你越是在乎的人,你越要使斤全力把他們推遠?」
程譽咬著牙怒瞪他,無法否認他的話令他有種被剝光了衣服般的狼狽。半晌迸出一句︰「你別扯上我爸的事,他跟我們現在談的話題沒有任何關系。」
「哦?是嗎?沒有嗎?你真的這麼認為嗎?」季禮哲步步緊逼。對程譽,他可是不想再客氣了,這小子欠人把他罵醒!「程譽,程爸的死還不夠讓你了解到什麼是‘追悔莫及’嗎?他在世的時候,你為了氣他,把所有的爛事都做絕了。故意考不上大學,故意和那些亂七八糟的女人交往,反正他想要你怎樣,你就往反方向去做!結果呢?你有日子好過嗎?你從中受益了嗎?你沒有!你差點玩死你自己!」的確,在程媽媽離開的那段時間,他親眼看到當時的程譽有多頹廢多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