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怒氣又起。「軟弱太子教出的女子居然膽識過人,你就不怕沖撞我後惹來殺身之禍?」
「下官是東宮的人,就算我沖撞了二皇子,也該由太子責罰,就不勞二皇子動用私刑了。」她冷冷的說道。對,她就是見不慣他對豐鈺那般鄙視不屑的模樣,豐鈺再怎麼樣也是太子、他的兄長,他如此出言不遜,自然令她反感。
他像是怒極,深深吸了好幾口氣,花了一番工夫才沒有爆發開來,「高月,我記住你了,今日這一趟我算是沒白來!」他哼聲後,原本已轉身要走人了,卻驀地又回過頭。
「若想要知道東宮女官能不能嫁人,我可以幫你去問,不過等你確實想知道的時候再來找我。」說完總算離開了。
他離去後,她的神色依然不豫。
這人如此不掩飾自己的野心,將來必會掀起大亂……
她煩躁的思索著,舉步打算回房去,腳步才跨出去,眼角瞥見不遠處立著一道銀白色的熟悉身影,是豐鈺太子,不過他並沒看向她,似乎陷入自己的思潮中。
他什麼時候出現的?是否也听見了二皇子說的話?
她不安的想走過去喚他,才走了幾步就又頓下雙足。
她眨著一雙美目愣愣地看他。此刻的他,神情是她不曾見過的……
他全身籠罩著一種宿命般的孤寂,仿佛周身的遭遇、自憐、憂傷,都是無可避免的,仿佛由骨子里透出了無垠又無奈的寂寞。
她怔然了。
一直洋溢著笑容的他,怎會出現這麼讓人心疼的表情?
他也發現她了,抬首沖著她咧嘴就是一笑。
這一笑,她徹底凍凝住了,胸口莫名發起疼來……
在她滿十五、及笄的這天,終于發現他的笑容有異,這張愛笑的臉其實笑容有點兒痛……
她似乎有點懂他了,越是孤寂,越是惆悵,越是得燦爛面對,但那燦爛無匹的笑容只是表象而已。
她喉頭倏地梗住了。
「你怎麼了,怎麼傻傻站著,我喚你也不出聲?」等她回過神采時,豐鈺已走近她眼前了。
「您有喚我?」她一時反應不過來,有些呆呆的問。
「是啊,都喚了好幾聲了,在想什麼呢?」他習慣性的撥著她額前的發。
她搖了搖頭,拉下他的手。「別這樣,這兒隨時有僕人會經過——對了,太子听見二皇子和我的對話了吧?」她問,有點焦急。自己的兄弟意圖這般明目張膽,他可有打算?
一股難解的波瀾在他眼中一閃而逝。「听見了。」
「然後呢?」她追問。
「沒事的,二弟性子強,總是不服人,尤其我大他不過一歲,他難免不平,等過幾年,彼此年歲漸長,他就會想開了。」
一個人的野心有這麼容易就消失嗎?這人是在安慰自己還是在搪塞她啊?
而她也明白得很,他絕非如二皇子所說的軟弱,他的性子其實柔中帶剛……
驀地,他握住了她的手。
斑月擰起眉毛,怎麼手又模上來了?還真「剛」毅不屈呀!只要他想做的,他總有辦法以柔克剛,以達成目的。
「就說會被看見——」
「那到你房里好了。」
「到我房里做什麼?」她大驚失色。
但下一刻他己拉著她消失在廊中。
銅鏡前,某個笨手笨腳的家伙奴性大發,學著小婢女幫著她髻發,胡亂纏了半天,她頭發扯斷了好幾根,發髻還是歪歪斜斜的垮向一旁,活像一攤爛泥。
她見了銅鏡里的慘狀,忍不住申吟起來。
「對不住……我見你姨娘為你挽發,以為不難……才想試試……」豐鈺困窘的說。
「夠了,您根本不是這塊料,別學人家了。」她翻白眼的說。
他臉色微紅,乖乖的收回了手。「喔……」看起來很泄氣的模樣。
她見狀,心莫名地揪了一下。「好啦,好啦,最後一次,這次再弄不好,永遠都不許再踫我的發嘍。」
豐鈺眼楮瞬間一亮。「我明白,我明白,這次我會好好梳的,一定會成功!」
他信誓旦旦的說;
這信心在半個時辰後又徹底被摧毀。「對不起……」
「嗯。」她已經沒力氣應聲了。
「別生氣嘛……我只是希望在你笄禮這日親自為你梳個發髻,再簪上這個……做為我送你的成年禮……」他靦腆的由衣襟里取出一個綴著大大小小五彩珠子的精致發簪。「雖然母後送了你一支象牙簪子,但我覺得這個更適合你。」
斑月瞪著他手中五顏六色的簪子,蹙著眉。這適合她?這家伙的眼光好怪!
可瞧他真的很希望她能簪上的樣子,明明說過不理他了,可看著他眼巴巴望著自己的模樣,終究還是忍不住心軟,抓過長發,三兩下就挽好了一個髻。
「好了,太子幫我簪上吧!」
豐鈺大喜,開開心心地為她簪上。
她望著銅鏡,那發簪果然太艷麗,襯得她很阿花。
「真好看!」
他居然還贊美……她僵著臉,都不知要說什麼了,這人的眼光,嘖嘖!
「這是我自己用東海珍珠一顆顆沾黏上簪子的,可費了我三天的工夫,要是早點兒知道你的笄禮日子,我可以有更多的時間挑珠子,如果珠子顏色都一致,就不會那麼花稍了。」他不無遺憾的說。
「您說這簪子是您花了三天親手做的?」她大為吃驚。
「是啊,今日是你的大日子。我當然得送上符合心意的禮物。」
斑月沉默下來,心頭突然感到漲漲地,某種不知名的情感溢滿胸臆,帶來一股暖意。
他離她很近,神情意外的帶了些春意、帶了些不羈,卻一點都不讓人反感。
她嗅著他身上的檀香味,香氣攏著她,讓她的臉漸漸地燙起來,模模頭上的簪子。「我不敢保證會戴它出門,但是我會好好保存。」她低低的說。
他眸里漾著流光。「嗯。」
曖昧的氣氛包圍著兩人。
「咳咳,不早了,太子也該回東宮了吧?」她感覺臉上的熱氣越來越旺,不知如何面對,干脆急急趕人了。
他原本笑得開懷的臉頓時往下垮,變得委屈無奈。「你放三天假,有三天見不到我,就這麼急著趕人?」
「太子應該說的是,才三天,我只有三天自由,您為什麼要浪費我的時間?」
她又好氣又好笑的說著,拿他無辜的樣子沒轍。
今天一整個下午全耗給他了,她原本計劃在家好好睡個午覺,晚些等爹將賓客全招呼走後,再與爹喝兩杯,共享睽違數月的天倫之樂,哪知……她瞟了他一眼。
全浪費了!
他臉皮很厚,並不覺得這白眼有什麼,依舊耍賴的賴在她房里不走。
她見著他涎著的笑臉,眉心輕蹙,憶起方才的事,「太子,我一直沒問過您,當初您跳進井底,有查到是誰要殺您嗎?」
一提起這事,他的笑臉有些微僵。「不希望我做這個太子的人太多了,總有人想惹些事端,找些麻煩,不是那麼容易能查出來的。」
即使他說得這麼輕描淡寫,她心知,那回若沒有她誤闖死巷,落入井底,他缺了食物,必定餓死。那麼驚險的事,他卻說得不當一回事,是真的胸襟寬大到不在意,還是因為,在意也沒用……
想起那回太子遇刺失蹤,雖然皇上下令鎖城搜人,但是當太子尋回後,卻又不見皇上再有任何動作.至今刺殺太子的人依然不知是誰。
一朝太子險遭刺殺,這事就這樣不了了之,著實不合情理,她原就有疑問,但是進到東宮後,發生不少事,大多數的時間又都與他斗氣居多,也就沒再細想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