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鈺明黃龍袍加身,也已正式稱帝。
他立于大殿之上,雙目炯炯的直視前方,他的皇後,鳳冠彩服,一步一步踏著蓮步而來,陽光下,他的笑容越擴越大,是真心歡喜,他等這一刻等很久了,終于迎娶到心愛的人兒,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唇,她的嗔怒嬌憨,所有的一切,在他眼里都是那麼的完美,比起他身後皇位,他更眷戀眼前緩步走向他的女子,小月兒……他、心愛的小月兒……
當女子終于落定在他眼前,在燦亮不可逼視的陽光下,他的笑容驀然消失在眼底……在唇邊……
斑月專心地揮筆描畫著一株又一株的蘭,今日的登基立後大典上,她沒去瞧他的龍袍豐姿,以及他帝後並肩的模樣。
她已辭官,如今的她無官一身輕,想不到這句話有一天也能用在她身上,她自嘲著。
他終于順利即位,成為這天朝的主人了。
她為他高興,為他欣喜,也為他擔憂,即便目前順利即位,那申環依然虎視眈眈的覬覦他的一切,他若想安下、心來享太平,現在還不是時候。
「小姐,宮里有人來。」
小菊兒已出嫁,但仍住在府里,在高月回府後繼續伺候她。
持筆的手不穩地晃了一下,筆尖上的一滴墨瞬間潑染在紙上,破壞了一幅幾近完成的高潔孤蘭。
小菊兒見狀吃了一驚。「小姐?」她連忙想上前搶救,才剛伸出手,高月便攔住了她忙亂的手。
「不用忙了,這幅畫救不回來了。」高月苦笑。只不過是听說宮里派人來,就這麼沉不住氣,緊張到連畫也給毀了,她竟是這麼沒用!「是打石來了嗎?去請他進來吧。」她嘆息道。
小菊兒可惜的瞧了瞧那幅半毀的蘭。「是。」小姐猜得還真準,馬上就知道是誰來了。
片刻後,打石獨自進門,小菊兒貼心,知道這打石定是為皇上傳話來的,不便打擾,于是退下,就連周邊奴僕也一並打發走了。
「奴才給高小姐請安。」他一見面就行了大禮。
「打石公公現在可是宮里的總管大太監,我己無宮階,你用不著對我行禮。」
斑月笑說。
打石猛搖頭。「要的,要的,在小姐面前奴才哪是什麼大總管,這些年要不是小姐關照,主子哪能對奴才這般信任。」他說的是真話。
他是太後的人,當初皇上讓他跟在身邊,卻不信任他,沒拿他當心月復過,直到高月力挺他後,皇上才逐漸對他放心,而他自己也痛下決心的與太後分割,太後還因此要治他,虧得還是高月相助,要求皇上出面保住他,太後才肯罷手,否則他也許小命早沒了,哪還有今日大總管的風光。
「咱們是老朋友了,就不興宮里那套行禮功夫了!打石,你來是為了看老朋友的,還是有任務而來?」她臉色忽地黯淡了不少。
打石深深望了她一眼,「今天是皇上登基之日,宮里正忙著,若無皇命,又怎能出宮探望老友。」他別有深意的說。
斑月眼楮里略略起了絲波瀾,隨即又隱沒消失。「他有什麼話要你轉告嗎?」
她幽幽的問。
打石看著她,眼神似憐憫又似無奈。「您還不願意原諒主子嗎?他是迫于無奈才這麼做的,否則他不會負您。」
她眉頭緊鎖。「他以為我還在怨他嗎?」她反問。
「不是嗎?不然您又怎麼會辭官不見他,主子他……很思念您。」
心弦一緊。「別說了。」她不想听到這些。
「您明知主子的心思,為什麼不能成全他?」他不肯停下的繼續說。
「夠了,打石,是那男人派你來做說客的嗎?」
打石終于沉默了,但半晌後又道︰「皇上的意思是,他想封您為貴妃,希望您能答應。」他說出皇命。
「什麼,貴妃?」她幡然色變。
他立刻在她面前跪下。「小姐,奴才求您了,主子不能失去您,您就行行好,答應入宮吧,只要您願意入宮,主子絕不會虧待您的——」
「住口!」她握緊了拳頭,一臉憤怒。
「小姐……」
「不可能,我不可能入宮的!」她斷然拒絕。
「為什麼不可能?主子愛您,就只愛您一人,您會是後宮里最受寵的一個!」
「但不是唯一的一個!」她吼出。
他張了口,頓了頓,「貴妃僅次于皇後,等局勢穩定,說不定將來——」
「打石,你竟敢說出這種大逆不道的話?」她倏然疾言厲色起來。
打石愕然住嘴,這才猛然發現自己情急之下說了什麼話。「奴才……只是說了主子心里的話。」
「既是心里的話,就是不能說的話。打石,皇後既已是皇後,任誰也不能覬覦她的位置,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以後休要再說,我也不想听,你回去請皇上保重龍體,善待皇後,我與皇後有過一面之緣,贈絹之情我沒有忘記,她會是個好皇後,請他珍惜。」
「您就真這麼狠心?」打石忍不住問,還有許多話想說。
淚水迅速涌進她的眼眶。「是的,他一直知道我的想法,不會怪我狠的!」
「可是奴才會怪,您都沒見主子自從決定立後那天起變得有多失魂落魄,主子是真痛苦,若不是因為——」他話到一半又硬生生斷下,沒有將話說完。
她抹去眼淚,「我知道他的苦衷,為了天下這是他必須承擔的,也唯有如此他才有活路。」
「主子不只是為了自己,他還——」他又停住了。
斑月瞧著他幾次的欲言又止,起了疑惑。「打石,你想說什麼,為什麼不說清楚?」
「奴才……唉,奴才沒說什麼,只是苦水攪了胃,為主子傷心,主子他太孤單了……」
她胸口又疼起來。他的孤單,總是她最心疼之處,往後高處不勝寒,他更孤寂了,他的笑容是不是會更落寞了?
「打石,莫要怪我,我何嘗不苦,只是我要的男人是能為我舍棄一切的人,可這不包括能為我舍棄天下的男人,這天不太沉重了,非我所能承受,我命中注定與天子無緣,所以請皇上放棄接我入宮的念頭,我不會接受的。」她沉痛的說。
打石一臉悲傷。「您不進宮,那主子、主子可怎麼辦才好啊?」他憂主心切,跪在地上求她,始終不願起身,幾乎都要哭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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豐鈺半倚靠在龍椅上,打石就跪在他跟前。
「她拒絕了?」他的聲音干澀,眼楮下方有著一片長長的陰影。
「是的,都怪奴才不好,勸不了小姐,都怪奴才!」打石難過的回話。
他喟嘆,眉眼間染上無盡憂郁。
「朕早知道她的答案,要你去一趟不過是圖個死心,你起來吧。」
打石這才擦著淚的爬起。「皇上,您為何不告訴小姐立後真正的原由?說不定她會願意——」
豐鈺擺擺手,「都做了,告訴她這些做什麼,徒讓她難受。」
「那您的難受就沒人憐憫了嗎?」他為主子不平起來。
無奈的嘆口氣,他揮揮手道︰「你……退下吧,朕想獨自一人。」
打石想再說什麼,終究是沒再開口,側身退下,才出殿門,就有個人過來匆匆附耳低言,他皺著眉,又轉回殿內。
豐鈺見他又回頭,不悅的抿唇。「不是要你退下了?」
「皇上息怒,是靖王爺求見。」
新帝登基後,二皇子被冊封為靖王,所以打石也對申璟換了稱呼。
他神情一沉。「讓他進來吧。」
打石去請人,暗自憂心著這位王爺居心叵測,深夜來見皇上不知所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