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亂買,你喜歡布置家里,你很有品味,選焙的物品都很精致,就是有時候購買的量……多了點。」彷佛要填補什麼缺憾似的,瘋狂搜刮一切。
「以前的我是什麼樣子?」她想了解被自己遺忘的自己。
「你嘛……冷淡、倔強,高不可攀,憑一個眼神就能讓男人神魂顛倒,卻連一句招呼也懶得施舍給愛慕者,有名的‘柏家小鮑主’,超級冰山美人。」
「……你不是因為我都不記得了,就亂說一通吧?」她一個字也不信,听起來完全不像她嘛。
他低笑。「我還沒說完,以上是你給人的第一印象,實際認識你後,就會發現你聰慧、感性、堅強,雖然被家里保護得很好,卻不驕縱,甚至挺可愛的。」搽完了藥,他轉而按摩她的肩頸。「你不出門,在家里都做什麼?」
「打掃、洗衣服、看新聞……」她想起一件近來踫到的怪事。「最近我常常接到奇怪的電話。」
「怎樣奇怪?」
「沒有來電顯示號碼,接起來對方都不吭聲,我試過把話筒放著,五分鐘後拿起來听,還听得到呼吸聲,除非我先掛斷,否則他都不掛。」
「他常常打來?一個字都沒講?」這倒是出乎單南荻的意料,她生活單純,朋友很少,打電話來的人肯定是沖著他,會是誰?
「他每天會打一、兩次,反正現在我接到不出聲的電話,就直接掛斷了,八成是無聊人士的惡作劇吧。」柏千菡不以為意。「除了這個古怪的來電,我忙完家事沒事做,就上網,查查失憶的資料。」她每天都查,可惜到目前為止沒獲得什麼有用的訊息。
「你又在查資料?醫師不是說這事勉強不來,要我們順其自然就好嗎?」
「可是,我總覺得似乎忘了很重要的事,而且和我們出車禍的原因有關,不趕快想起來,不能安心。」那遺忘了某件事的不安感,甚至常讓她在半夜渾身冷汗地驚醒,驚悸不已。
「警方都調查清楚了,車禍是我的疏忽,哪會有什麼其他原因?你別胡思亂想,給自己增加煩惱。」而當她恢復記憶,她絕不會感到安心,她會有什麼感覺?他不願想像。
他結束按摩,她回身面對他。「換我幫你搽藥。」
「我自己會搽——」
「你每次都這麼說,但從來都沒搽過。」她早就發現他在敷衍她,她不會嫌棄他的傷疤,至少左頰那道疤痕該做護理,臉部可是門面啊。
「我是男人,有點疤無所謂。」他不在意地聳肩。
「但我在意。我不要只有自己漸漸康復,也想看你恢復精神和元氣,我們是夫妻,應該共患難,互相扶持,我不要坐著等你照顧我,我也想守護你。」她望著他,美眸閃耀著十八歲的純真信念。「夫妻就該這樣,不是嗎?」
好天真,天真得讓他悸動不已,他沙啞道︰「是啊,夫妻的確是該這樣……」視線緩緩降至她胸前。「但我想你先守護好你的胸部比較重要。」
胸部?她不解地低頭,赫見自己忘記穿回衣物,上身全果!她驚呼,卻手忙腳亂地找不著上衣,試圖拉過毯子掩護,偏偏他就坐在毯子上頭,她拉不動。
「你……你……」她俏臉紅若草莓,美眸寫滿懇求,求他高抬「尊臀」,但他不為所動,黑眸越發放肆,瀏覽她瓷器似的白肌,飽覽胸前圓潤的美景,當目光攀上頂端嬌點,眸心變得黝黯深沉……
她使盡吃女乃的力氣一扯,終于奪過毯子,他被這力道帶得摔倒在床,不禁哈哈大笑,望著她忙不迭地將自己裹成春卷,他笑著、笑著……笑聲漸低,無法從她身上挪開的眸光被苦澀滲透。
現在的她,像單純的幼犬依戀主人,樂于親近他,等她恢復記憶,她會像擺月兌骯髒的病菌那般鄙夷地甩掉他。
他們的婚姻本該在車禍那天結束,卻因失憶而苟延殘喘。他永遠無法忘記事故發生前兩分鐘,她給出的冷酷答覆——
「你想離婚?好,那就離吧。」她毫無留戀,甚至揚起柔唇,帶著等不及解月兌的笑意,比他更急著結束他們的婚姻。
這半年來和睦的氣氛,不過是失憶造成的假象,他心頭一再地怦悸,根本毫無意義。
「我先去洗澡,洗好再來上藥吧。」他翻身下床,去取換洗衣物。
「好,往後每天晚上就這樣,你幫我上藥,然後換我幫你。」她沒听出他語氣的陰郁,樂觀地逕自下了決定,彷佛已經預見他們會一起康復如昔。
他含糊地點點頭。
他們會有多少「往後」?他無法想像,也不想點破,橫豎婚姻只剩空中樓閣,等到她恢復記憶,就會轟然倒塌,在此之前,他會對她千依百順,就當是他為即將分離的他們營造的最後一點溫馨吧。
他卻漸漸地不確定,這最後的溫柔,究竟是讓自己更容易與她說再見,或是陷得更深……
第2章(1)
「南荻建築師聯合事務所」,成軍不過六年,表現卻出人意料地精彩穩健,有些人專攻公共工程,有些人負責私人建案,各自杰出的表現,組成一支實力亮眼的團隊,這都歸功于老板單南荻的領導。他年紀雖輕,但知人善任,善于調解與斡旋,在他的帶領下,事務所方能在競爭激烈的建築業迅速攻下一席之地。
蔣棻佇立在老板的辦公室前,不急著進去,兩個高大英挺的男子正在窗邊談話,她的目光停駐在右邊那位身上。他身形挺拔,氣質優雅,大概是剛從工地視察回來,衣物染塵,面色泛紅,左頰疤痕更形紅潤,正聆听身畔男子的解釋,不住搖頭。
「跟他們說清楚,水電圖不在合約的範圍內,既然當初沒有做,現在當然也沒有東西給他們。」
「我說過幾百遍了,但對方堅持這是我負責的部分,要我把圖交給他們。」曹亞劭一臉不堪其擾,他面容英俊而粗獷,以建材來比喻的話,蔣棻覺得他像未經雕琢的原始石材,單學長則是精致的瓷磚,她尤其欣賞他的領袖氣質。
「把合約帶去,委婉但堅定地跟他們解釋,當初說好的範圍不包括水電圖。」單南荻沉吟。「然後告訴他們,當初溝通失誤,我們深感抱歉,也願意補上缺失的圖頁,費用打九折,這樣應該行了。」這年頭不是有理走遍天下,己方姿態低一點,再給點甜頭,多半的客戶就會順著這台階下來。
「萬一他們還是堅持要圖呢?他們上回已經撂話,不給圖就要提告——」
「那就讓他們告啊,于法于理我們都站得住腳,怕什麼?」蔣棻插話,腳步輕快地踱進辦公室。
兩個男人同時轉頭看她,曹亞劭蹙眉。「當然最好是不要上法庭啊。」
「學長,沒想到你壯得像樹,膽子卻這麼小。」蔣棻揶揄,事務所的成員多半畢業自同一系所,這兩位都是她的學長,單南荻更年長一屆。她向著曹亞劭開口,一雙美眸卻直盯單南荻,妍麗的瓜子臉上淨是挑釁的神情。
單南荻淡道︰「他不是膽小,是謹慎,而你太魯莽,看你這態度,我更覺得沒把這案子交給你是對的。」
「這種‘澳客’,我還慶幸你沒排給我呢。」蔣棻滿不在乎地做個鬼臉。
「上司不把案子給你,你不好好檢討,還自鳴得意?」事務所上下都喊這丫頭「小辣椒」,這外號由她刁蠻的個性而來,也暗喻她縴長傲人的美腿。對于她,單南荻向來容忍幾分,但她是越來越得寸進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