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惱羞成怒和不知名的酸澀涌上君月的大腦和鼻子,她氣得手腳哆嗦,不知道該說什麼來買他。
「腳還疼得厲害嗎?」他忽然淡淡地轉栘了話題。
她一怔,從憤怒中清醒了幾分,果然發現腳踝已經不像剛才那樣撕心裂肺地疼了。
「那顆藥丸是絕佳的止疼良藥,市面上千金難求。」
君月只是瞪著他。這個人陰陽難測,情緒變化多端,手段非常,她現在確定自己是招惹了一個天大的麻煩到自己身邊,但她和他現在是坐在一條船上的同行者,周遭都是可以將船傾覆的風浪,她不能趕他下船,只能借助他的力量乘風破浪,度過這場劫難,其他的就等到以後再說了。
太醫聞訊趕來,內侍們將君月抬到旁邊的書房中。
赫連爵站在床頭看著太醫小心翼翼地為她接骨,卻因為膽小而不敢下手,乾脆推開人,「走開,膽小到這個份上怎麼救死扶傷?」
他雙手按住君月的腳,用力按揉幾下,大概是他的秘藥起了作用,她還來不及痛呼,扭到筋骨的地方已經被他歸正了位置。
「怎麼會突然墜馬?」丞相聞訊趕來,急得不可開交。「明日是祭祀大典,女皇必須出席的!」
「丞相大人來得好快。」赫連爵笑容可掬地看著他。
丞相沒注意到他站在旁邊,乍然看到他,也嚇了一跳,很尷尬的不知道該說什麼。
「赫連……將軍,你怎麼會在這里?」
赫連爵並沒有立刻回答他的問題,反而閑聊超往事,「當初我被逐出京城的時候,丞相大人好像還是兵部尚書吧?升遷得好快啊。」
「那也沒有將軍這樣的傳奇經歷,大起大落,在朝廷中傳為美談。」丞相哼了一句。
「是美談還是非議,你我心知肚明。」他當然不會示弱。
君月虛弱地打斷兩人,「好了,你們兩個都是朝廷的肱骨之臣,別在朕的榻前爭執,失了體統。」
「讓陛下見笑了。」丞相連忙低子告罪,「不過,陛下,明天的祭祀大典可怎麼辦?日子時辰都是早已定好,不能延後,可是陛下現在這個樣子,又是寸步難行。」
「讓大姊替我祭祀好了。」她淡淡回答,「她曾經在先皇病重時,代先皇執行過祭祀儀式,那些事情她都懂的。」
「那怎麼可以呢?這是陛下登基之後的第一次祭天,讓別人代為祭祀有違祖制啊。」
「祖宗在天有靈會諒解朕的。」她輕嘆著揮揮手,「丞相先請去吧,祭祀的事情麻煩您告訴大姊,過會兒朕會下旨給大姊的。」
丞相離開時,回頭看了眼赫連爵,「赫連將軍不走嗎?女皇需要休息。」
他只是頑劣一笑。「丞相操心的事情是不是太多了?」
丞相變了臉色,拂袖而去。
君月閉著雙眼,很是虛弱。「你一上來就得罪丞相,無異于得罪群臣。」
「我的出現已經得罪很多人了,丞相心里對我反感也是人人都知道的,何必藏著?」赫連爵冷笑,「他不過是靠當年對先皇和大公主的拍馬屁才有今日的地位,說到真才實學,他也沒有幾斤幾兩重。」
「但是丞相畢竟是百官之首。」
「三年之內,我會讓文武百官都只臣服于一人。」
她霍然睜開眼楮看著他,「你說的這一人,是指誰?」
他眨眨眼,「除了尊貴的女皇陛下,還能有誰?」
「我不敢信你的話。」她輕嘆,「赫連爵,我知道你的野心很大,但是你也要記住,我不是任人擺布的傀儡。我需要你為我立下一個穩固的朝廷,你也需要我為你恢復名譽和地位,所以別把我當孩子一樣戲耍。」
「真不知道是你高估了我,還是覺得我在低估你?」他低下頭,俊容貼近她的雙眸。
她知道自己的躲避會讓他視為軟弱,所以即使他有可能再度侵犯自己,她還是直視著他的眼楮,沒有躲開。
「許多年前我見到你時,你還是溫文如玉的一個少年英雄,意氣飛揚。」她緩緩地說起往事,讓他略帶邪肆的笑容在唇邊一斂。「後來听說了你的許多事情,知道你被先皇看中,封了將軍,是朝廷中最年輕的將軍,但是你在戰場上的表現無愧于先皇對你的器重。直到你二十一歲,就被血月國上下公推為百將之首。」
赫連爵慢慢站直了身子,眼睫微垂,自上而下地俯視著她,那神情危險中帶著幾分魅惑人的妖異。
「但是功高震主的確是歷朝歷代身為臣子最大的忌諱。先皇听說了很多有關你的流言蜚語,尤其是听說你和鄰國的皇子司空曜私交密切,于是開始對你產生了質疑。後來幾場戰役,你明明有取勝的可能,卻故意放了司空曜一馬,甚至還曾經小輸幾陣,終于激怒陛下,將你急召回京,當面訓斥,責問你是否有通敵叛國之嫌,將你眨出京城,流放外省,永不還朝。」
她的娓娓道來並沒有讓赫連爵的神情有絲毫變化,只是饒有興味地挑著眉听她講述,仿佛在听她講述一個關于別人的故事。
「你出京後,我曾托人打听你的消息,但是你萍蹤浪跡,很難找到。」
「找到我又怎樣?」他終于開口。
「若能找到你,我想請你與我見一面,我不相信當年奮勇救下我的那個少年將領會做下叛國之事,如果你有委屈,我會代你向先皇稟奏,還你清白。」
「不必。」那絲嘲諷的笑意又爬上他的嘴角,「如果我願意為自己洗刷罪名,許多年前在先皇面前我就會說明白了。」
君月微怔。「那你……」
「我是故意的。」他眼中閃爍著古怪的光,「我厭倦了當時自己的位置和要做的事情,所以陛下的問罪正中我下懷。」
「你故意讓自己背上黑鍋,背上洗不掉的罪名,成為朝廷上下、全國內外都看不起的叛徒?」她的聲音陡然提高,情緒開始變得激動,「你怎麼能做這麼愚蠢的事情?這樣做對得起誰?扶你走到那樣一個頂峰的人難道只是先皇或是你自己嗎?一將功成萬骨枯的道理難道你不知道?你輕易放棄自己得到的,背上罵名,讓那些忠心輔佐你的將領和士卒們情何以堪?」
赫連爵詫異地看著她,沒有想到她會說出這樣一篇話。靜默了片刻之後,他轉顏一笑,「看不出你還是如此喜歡打抱不平的俠義心腸,這些話如果說給我的舊部听,大概會有些人要痛哭流涕了。」
君月見他還笑得出來,像是沒有把她的話放在心上,氣得又閉上眼楮,不再和他說話。
一陣沉默後,赫連爵才開口,「你這樣為我著想,我是該感謝你的,不過這些想法不過是孩子氣的念頭,幼稚又可笑,現在我不與你爭論這些。我只問你,明日的祭祀大典你真的不去?」
「你看我現在的腳,怎麼去?」她沒好氣地反問。
「想去自然可以去,抬也把你抬去了。你讓大公主代你祭祀,這看似是把天大的信任交給了她,其實卻又在挑撥她和二公主的關系,是不是?你這小小的腦袋里倒是有不少花花腸子。」
「你的腦子里才會有腸子!」她再沒好氣地瞪他一眼。
赫連爵看著她笑。「明天祭祀大典我替你去轉轉,看看外面那些人到底在議論什麼。」
她想阻止。「你不要又惹是非,外面的人對你可不是一絲半點兒的厭惡。」
他詭笑。「所以我說你太幼稚可笑,有些事情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明天等我回來再給你講些有趣的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