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青彤不經意似的問道︰「最近有沒有听到其他幾宮的事情?」
「聖上去過蘭陵宮三次,拜月宮也去過一次,只有許貴人的飛燕宮到現在一次都沒有去過,據說許貴人急得嘴上都起泡了。」
「喔。」顧青彤應了一聲,並不予置評。此時她已經寫好一首詞,交給了明艷。「拿去封好,爭取今日就送出宮去。我但願三天之內這首新詞可以傳遍京喊。」
「那又會怎樣呢?」明艷嘟囔著,將那張紙收好。即使聖上再看到這首詞,就一定會被感動嗎?同樣的伎倆用上兩次,聖上豈會再上當?只怕這都是娘娘的空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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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小園露重,
夜深不覺酒濃。
憑欄方知人情冷,
任鎖狐裘沉箱中。
醉臥畫堂東。
夜涼花落驚風,
輾轉終宵無夢。
今夕孤影無長伴,
惜問明朝何處逢?
舉杯影無蹤。
當這首詞流到宮外後的第三天,皇甫夜果然看到了它。
這一次,並不是蘭陵宮的宮女故意走漏消息,而是皇甫夜命人從宮外朱子橋開辦的書齋中買到的一本《冷宮新詞》中看到的。
自從那日在牆外偶然听到朱子橋這個名字,他便留了心,暗中下令,無論朱子橋出了什麼新書,都一並偷偷買進。
猜到顧青彤會再寫詩詞出售,只是沒想到她的文字依然會這麼深刻地揪痛他的心。
憑欄方知人情冷。
哪個人情?是說世態炎涼,還是單指他一人?
今宵孤影無長伴。
這能怪誰?難道當日他沒有給過她機會嗎?
那一夜,他在騎鶴殿想了很久,終于暫時放下架子,給了彼此一個台階下──在她醒來時,故作淡漠地說︰「你已經是朕的女人了,記得早上去給太後請個安。」
但她睜著迷蒙的美眸,輕聲說︰「臣妾沒有資格站在太後駕前,嘴笨心拙,不會察言觀色,還是在宮里自省吧。」
這是斷然拒絕了他赦免禁足令的好意了。這樣的態度怎麼能讓他不生氣?于是他不得不再度擺出帝王的威嚴,「你以為朕在這一夜之後就會疼惜你,不再怪你了嗎?」
「萬歲對臣妾更多的是恨意,而不是疼惜,臣妾知道。」她居然還在火上澆油地否定他一片好心。
所以他憤怒地拂袖而去,並且再不理睬她,一連數日,夜宿蘭陵宮和拜月宮,就是要給她點顏色看看,讓她知道,一朝得罪了他,就要多受許多煎熬。
此時她拋出這樣的詞做什麼?她應該算準了他會看到吧?
還想以哀怨求得他的諒解?不,這不是她的作風。那麼,只是故意賣弄哀怨給那些不知真情的人看吧?藉以換得更多的同情和銀子。對,這才像她。
「這個朱子橋,有沒有人知道他的底細?」御書房內,他本來正在和幾個臣子議論政務,忽然問出這麼一句話,讓眾臣都怔了怔。
臣子甲忙回答,「他只是京城的一個書商,做了幾本有名的書而名聲大噪。怎麼?萬歲覺得他有問題?」
「想辦法讓他的書局關門一年,他出版的書全體扣下,不許再流通到市面上去。」
啊?為什麼?
幾位臣子的心頭都閃過這句話,沒想到皇甫夜還有後話,「誰知道清歌坊?」
另一位臣子乙尷尬地咳嗽了下,「微臣听說那是京城內有名的青樓。」
「遣散青樓中的人,而且,一年內不許她們再到別家賣唱。」
這又是為何?
臣子中不乏清歌坊的入幕之賓,一听到皇甫夜的命令,心都開始疼了。聖上今日是怎麼了?忽然和一些平民百姓過不去?
皇甫夜最終的一句話終于讓他們釋疑,「從今以後,朕不允許東岳境內再有人傳唱傳閱宮內人所寫的詩詞。違令者,嚴懲不貸!」
爆內人所寫的詩詞?臣子們立刻心知肚明。近日里京城內傳唱最多的是顧貴人的詩詞,幾乎所有閨閣女兒都學會了幽幽怨怨地感慨「畸零半生度,織就絲滿庭」的孤獨傷情。
聖上原來是在為這件事而惱怒啊?
那罪魁禍首顧貴人,聖上又該怎樣嚴懲呢?
第七章
彼青彤並沒有被嚴懲,她過得很好。
雖然情勢不許她再出售詩詞,但是一卷普通白布賣了千兩白銀的價格足以讓她傲然了。
彼夫人來到騎鶴殿看她,顧青彤將一疊銀票推到母親面前。「娘,收好這些錢,記得不要讓它們落到家里那幫親戚的手里,更不能讓他們知道你有這些錢。」
彼夫人憂心忡忡地握著女兒的手,「青彤,听說你在宮里過得很不好?」
「誰說的?」顧青彤不置可否,「不要听外人嚼舌根。」
「不是誰要在我面前嚼你的舌根,你寫的那些詩詞,恨不得全東岳的人都看到了,還能瞞得住誰?」
彼青彤微微一笑,「就算全東岳的人都看到了也無所謂,我只是寫給一個人看而已。」
「一個人?誰?你是說……聖上?那他看到了嗎?」
「看到了。」
「然後呢?他怎樣了?」
彼青彤沉默了片刻,決定隱瞞一部份事實,「他很生氣。」
「就只是這樣?」顧夫人很失望,「青彤啊,事實證明你錯了,還是向聖上低頭吧,你騙了他這麼大的一件事,他卻還是封了你做貴人。雖然現在他把你困在這座冷宮里,但到底對外保留了你的貴人頭餃,你知道這說明什麼嗎?」
「說明他對我有情。」顧青彤用悠然的口氣戳破這個她和皇甫夜當面不能說破的秘密。
彼夫人一下子亢奮起來,緊緊地抓住女兒的手,「真的?你確定?」
彼青彤輕吁了口氣,「但也僅此而已,目前,我還不足以改變他根深蒂固的想法,所以,你也不要抱太多期待。」
「青彤,你要為自己好好考慮,不要再這樣深一腳淺一腳地和聖上互相試探下去。要知道,聖上還在寵幸其他宮的主子們,她們當中如果有人先一步懷了皇子,你就可能真的無法挽回聖上的心了。」
彼青彤堅決地說︰「我要的是他對我的認可和尊重,如果只是靠一個孩子來拴住他,拴住的也只是他對孩子的青睞,而不是他愛我的心。」
一個女人,一輩子能有多少機會為自己爭取幸福?
似乎從生下來的那日起,女人就是為男人而活。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這是多少女人千百年前遵從的規矩,卻是顧青彤最不願意遵守的。
她在很小的時候就發誓要為自己選擇丈夫,只是沒想到這個丈夫在日後會變成一國之君。既然不能選擇自己的丈夫,那麼她要選擇自己所能獲得的幸福。
那一夜,在皇甫夜的懷中縱情,痛並快樂著,她知道自己已經沉淪,沉淪于這個男人難得一見的真情中,也因為沉淪,她必須更加謹慎地抓住每一絲每一縷他所能給予她的情意。
皇甫夜淡淡的示好並不是她最終要的,所以她大著膽子拒絕了他的好意,終于惹惱了他,讓自己失去一次獲得自由的機會。
她是不是太過自信了?自小到大,她的自信和聰明總是讓母親最為不安。母親不只一次憂心忡忡地對她說︰「青彤啊,不要讓你的聰明毀了你。」
如今,也許她真的錯了,但她卻還是固執地不肯低頭。尤其,在有了那一夜的纏綿之後,她發現自己想得到的原來是這麼多,于是,更不敢輕易妥協,讓一切功虧一簣。
現在,那首詞該送到皇甫夜的手上了吧?他是不是冷眼嘲笑她在詞中所表現出的情緒?但是他未必能相信,那是她真實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