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沖喜 第6頁

看不清他的面容,因為他的臉上蓄滿了厚重濃密的胡須,遮蔽了他的大半張臉,而他頭上那頂東遼特有的冠帽又遮住了他的前額。

換句話說,她根本看不清他的五官。

三年了,三年的記憶並不會像利刃刻在石頭上的圖畫那樣清晰,她能深深鐫刻在心底的是他帶給她的溫暖,而他的容貌卻在以驚人的速度從她的腦海中淡淡地褪去。

多可怕啊……死生契闊,與子成說。

生死都已說定,她卻抓不住他的容顏。誓言的意義又在哪里?

「咦?希亞,妳又在欄桿邊趴著,多危險!」齊格格郡主愛女心切,忍不住出聲呼喚。

希亞又氣又急,拚命想做手勢讓父親不要再轉移太子的注意力。但是晚了,拓跋雷已經順著聲音將身子轉向這邊,直直的,看到樓上的人。

那個白衣女子就是這位突然出現在東遼的貴賓嘍?拓跋雷饒有興味地向上張望著,但是那位貴賓的臉色卻好像大變,一瞬間,她本就雪白的皮膚顯得更加蒼白,蒼白得晶瑩透亮,她的身子一晃,似乎要跌下樓去。

「宋姊姊!」希亞一把抱住她,慌得將她拉了回去。

齊格格郡主不好意思地說︰「天雀國的女人到底是軟弱,沒見過太子的威儀,所以有點羞澀。」

「那不是羞澀。」拓跋雷陷入沉思,「她姓宋?」

「是的。」

「叫什麼?」

「這個……沒有問過,她好像也不大願意提起。」

「宋……宋……」拓跋雷反復念著這個姓氏,好耳熟的一個字。

「在天雀國,宋是四大國姓之一吧,很常見的。」齊格格郡主不以為然地說。

拓跋雷又將困惑的目光投向樓上,欄桿旁兩個女孩兒的身影都已不見。但是,剛才那雙乍然出現的明澈眼波卻好像投入他心底的兩粒石子,將他的心緒陡然攪亂成無數個漩渦。

這個姓宋的天雀少女……他一定要見一見!似有什麼東西在很久之前從他的身體里遺失過,而此刻,這件東西又在重回他的眼前,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抓住,哪怕付出一切代價,也要抓住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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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他蓄了那麼濃密的胡須,即使他的五官看不清楚,但是他那一雙炯炯有神,如鷹一般銳利的眼楮依舊讓她怦然心悸。

是他!一定是他!頹廢地倒在欄桿下面,希亞抱住了她,不明白她為什麼會突然暈倒。

「宋姊姊,是身體不舒服嗎?」希亞還自顧自地解釋,「是不是被太子嚇到了?許多女人都害怕他,我應該先告訴妳一聲,免得……」

「不是……」她握住希亞的手,握得非常緊,握得希亞的手都在發疼,「你們太子殿下,叫什麼?」

「雷。」希亞警覺地收起了笑容,「拓跋雷。」

她的手軟軟地松開,輕舒一口氣。沒有錯了,真的是他。

「宋姊姊,妳說過妳不會和我搶太子的。」

搶?這個字眼多可笑。

她想挑動嘴角,給予自己,或者命運一個嘲諷的微笑,但是這笑容太過古怪牽強,讓希亞更加心驚膽戰。

「宋姊姊,妳答應我!」

「抱歉,希亞。」她听到自己夾雜著喜悅和痛苦的聲音,「我,是為他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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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雷本來到這里除了要見一見那個傳說中的天雀女子之外,還有件要事要和齊格格郡主商討,就是關于鐵器冶煉的問題。

因為東遼中鐵器冶煉一般都是由圖圖察負責,但是如今圖圖察那邊似乎有異動,冶煉的速度不僅慢了,質量也大不如前。所以他暗中來找齊格格郡主,商議是否將冶煉技術轉到齊格格部落來。

齊格格郡主當然是樂得連連點頭答應,因為這是一件極肥的美差,自然能從中得到許多的好處。

只是今天的拓跋雷卻與以往有些不同,他經常在與齊格格郡主談話之時顯得心不在焉。

齊格格郡主還以為是自己表現得過于張揚,惹得太子不快,又忙著解釋說︰「這件事其實也不著急,萬一圖圖察那邊知道後不高興,只怕影響部落間的和睦。」

「這個你不必擔心,圖圖察那邊由我去說。」拓跋雷擺擺手,沉吟片刻,問道︰「那個天雀的女子,以前來過東遼嗎?」

「似乎這是她第一次來東遼。怎麼?太子覺得她面熟?」

「嗯……像是。」他遲疑地說,「但是如果見過,我不應該不記得。」

「是啊,太子向來是過目不忘,也許只是見過長相類似的人?呵呵,宮里宮外,太子每天要見的女人實在是太多了。」

「也許。」拓跋雷覺得胸口有什麼東西堵在那里,他急于想將那塊巨石推開,卻怎麼也推不動。

和齊格格郡主商討完事情的時候已是中午了,郡主留他吃飯他執意不肯,因為還要在午時過後趕到圖圖察那邊。

走出議事廳,意外地看到小院中站著一道白衣身影。

這影子本來淡如白雲,卻讓他的胸口又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的勒了一下。

「妳……」他蹙著眉,詫異地看著對面的那個人。她為什麼會面對自己流下眼淚?這麼多年里,見到他畏懼逃跑的人他見過,見到他驚聲尖叫的人他見過,見到他一臉嫌惡的人他也見過,但是,卻沒有見過如她這樣,望著他,不語先垂淚的奇怪人兒。

終于,她的聲音在一片露水的濕意中淡淡散開,「你還活著……太好了。」

什麼?他驀然怔住,銳利的眼眸因為她的這片濕意也變得柔和。雖然不懂她這句話的含意,而且也實在是不吉利的一句話,但是他竟然有了某種莫名的感動。

他,還活著?這句話意味著什麼?

第三章

「妳,姓宋?」遲疑了許久,拓跋雷問道︰「我,以前認識妳?」

她像是被重重的打擊到,眼眸中的水霧散開,化為驚詫,「你,不認得我?」

「我該認識妳嗎?」他困惑地模了模額頭鬢角,太陽穴那里有點突突地跳著疼。

她的震驚維持了很久,唇邊無奈的惆悵漸漸散去,垂下眼瞼,她像是釋然,又像是嘆息,像是告慰自己,又像是在對他解釋,「算了,這是天意,忘了我也無妨。只要知道你還活著,我便沒有白來東遼。」

「妳來東遼是為了我?」拓跋雷越听越不解。他與她本是八竿子都不可能有關系的人,怎麼會扯在一起?「妳叫什麼?」

她從地上撿起一截短小的花枝,在旁邊的沙地上,一筆一劃地寫下自己的名字──宋初顏。

「這名字,你記得嗎?」她的眼依舊低垂,似乎已不再想看他的眼楮。

「天雀人,我不大熟。」換句話說,他不記得。

她笑了。這笑容苦澀得勉強,像是強迫自己默認某個既定的事實。

「那麼,太子殿下,」她終于抬起頭,迎視著他的臉,「民女冒犯了。願太子殿下千秋千歲。」

微微屈膝,她轉身走回樓梯口,準備上樓去。拓跋雷出聲叫住她,「宋初顏,妳站住。」

順口就叫出了她的全名,她的肩膀一抖,側過臉來,「殿下還有什麼吩咐?」

「嗯……」他也不知道自己叫住她是想說什麼,囁嚅了好一會兒,有點尷尬地說︰「妳的東遼話說得不錯。」

「謝殿下謬贊。」她屈膝一禮,「這本是為了一個人而學的。如今看來,是沒有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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